“今天你不来上学,我都觉得读书没意义了。明天你就要去北京,我真的真的舍不得,好想让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毕业,可我这个想法是错的。以前的我什么都不懂,不懂得珍惜你,可现在已经没有后悔药了。” 来京第3个月的一个下午,14岁的沙马阿依小心拆开折成心形的信封,不记得第几次给记者念这封信。我把手机借给她,她向教练请示后,拨通了信上的电话。 “好想你”。 “我也是,好想你。” 两个久未谋面的好友的开场白。电话里是友阿木,和沙马阿依原是同班同学。2019年9月,两个少女的人生走向不同的未来。 一个学期的时间差 接到电话时,友阿木站在家门口,阳光正好。视线所及是连绵群山,入冬后山上的树光秃秃。友阿木家在山上,是凉山彝族自治州一个偏僻小村。 凉山州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境内6万余平方公里几乎均是山地,平均海拔超1500米。生态恶劣、交通闭塞、教育落后、毒品肆虐、艾滋病泛滥等问题叠加,导致凉山被普遍认为是中国最贫困的地区。截至2019年底,凉山州17个县市中有11个深度贫困县,2072个贫困村,集中连片贫困地区达4.17万平方千米。这些数据曾公开发布在2019年凉山州政府网,如今链接已经失效,取代的是2020年凉山贫困县全部清零的“大好形势”,但贫困在大凉山并没完全消失。 学校在另一座山脚下,从家里望不到。山路崎岖,习惯负重走山路的孩子仍需一小时到校,冬天会增加走路时间。“有一次下了大雪,许多低年级的孩子一路‘摔’着来学校,到学校都眼泪汪汪”, 友阿木说完咯咯笑。 下午三点阳光温暖,家里已需烧柴升温。火塘添入妈妈去山里背回的柴,浓烟滚滚。柴火噼啪作响,暖了正房,暖不了床铺。友阿木夜晚钻进床铺,头缩在被窝,稍微转身,冷风就灌进来。镇上打工的姐姐给买了电暖炉,但电费高,一年用不了几次。 家是两间样式的土屋,带一个供猪活动的小院。除火塘和“沙发”,正堂一时说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沙发”由两张塑料凳罩一个褪色沙发套组成,客人造访时才可享受。 屋里白天依旧昏暗,只有一只灯泡摇晃照明。友阿木常在灯下做作业。陪伴她的是一只“灰”猫,在满是灰尘的屋子长大,已无法分辨毛色。猫身形瘦小,看起来一两岁,但实际年龄没人知道,友阿木只记得大概10年前妈妈镇上买的。主人模样也营养不良,看不出已16岁。她小学五年级,是班里最大的孩子——她11岁时村里才有公益小学,适龄儿童终于可以上学,师资全是汉族支教老师。 幸好沙马阿依是周日打来,周六友阿木要在学校补课。她向好友抱怨学业太沉重。师资不如镇上,为让山里孩子准备好升中试,老师相当严苛。过于紧张的学业却适得其反,“很多人都不想念了”。 有次几个男生参加朋友婚礼没上学,校长生气打了他们,挨打的几个干脆不去学校了,校长几次家访“赔礼道歉”也劝不回。“校长伤透了心,”友阿木低下头,好像觉得抱怨是愧对老师良苦用心,问我,“我不懂事了吧?” 在友阿木的年纪,山里很多人都辍学了。女同学宣布嫁人,是再正常不过的:很多彝族家庭不支持孩子读书,少女14岁就安排与大一两岁的男孩“相亲”。许多人只是手机上认识几天,家里就安排结婚,再用嫁女儿的嫁妆给儿子安排婚礼。“彝族没有爱情”,是当地人常说的话。男孩辍学多半为了出去打工。 友阿木朋友圈偶尔发美颜自拍。“姐姐会化妆,打扮得很漂亮。”友阿木想和打工的姐姐一样漂亮,但更想通过上大学走出大山。校长曾通过旅行社的朋友为成绩好的孩子安排旅行,去过深圳、重庆、成都等大城市,友阿木的梦想便由上技校变为考大学。但真可以念到大学吗?还没读完小学,中考资格也没底。 朋友的电话增添了友阿木的焦急。“你的课本还是五年级上吗?”到北京三个月,已用学习机读到五年级下册的沙马阿依问道。友阿木明明课业繁重,每天11点回家,也没读完上册课程。她的回答急促起来:“这个年龄还在读小学,又不能直接跳级,还是得慢慢学,我好着急。” 一学期,是两人学习成长的进度差,也是大凉山与北京的时间差。 一两个,几十个 友阿木电话里频频提及“羡慕”。沙马阿依听得难过,她不想朋友羡慕,“我希望他们也和我一样”。 沙马阿依的幸运是孙岭峰给的。孙岭峰曾是棒球国手,参加过北京奥运。2015年,他创建“强棒爱心棒球基地”,接收生存困难的孩子。他希望媒体称他们为“困境儿童”。2018年,孙岭峰带同事走进大凉山,在当地公益组织帮助下,寻找家庭贫困,同时适合打棒球的儿童。 在操场,孙岭峰让孩子们做简单运动,测试协调性、机灵劲和爆发力。选中孩子后,孙岭峰会家访,劝监护人签允许孩子赴京学棒球的协议。多数彝族家长听不懂汉语,孙岭峰一行需要带个大孩子陪同翻译。 沙马阿依就是这样认识基地外联张蕾的。基地人员第一次去大凉山,校长让沙马阿依带他们去小队员家。前一天刚下暴雨,山路湿滑,没有沙马阿依帮扶,张蕾未必能坚持下来。第一眼看见张蕾,沙马阿依就知道她是城里人,走山路不便。“我想牵着她一起走,但是校长还没介绍,我就不敢过去牵。” 当时张蕾觉得她“善良和懂事”。回京后,她忘不掉这个不符标准的“超龄”少女,多次向孙提议带沙马阿依来京。但到最终行动,已过去近一年。第二次去大凉山,张蕾得知沙马阿依另一好友已嫁人。“同样大的孩子,可能也会有着同样的命运。我和老孙说这次一定要带她走。” 类似的“例外”总是发生。有听力障碍的金曲,是公益组织负责人推荐的。村里没有医院,金曲小时发烧没及时治疗,今半聋半哑。校长像父亲一样带着她,教她听话识字。孙岭峰动了恻隐之心,“如果在那边得不到很好的物理治疗,这个孩子就废了。能不能打棒球不管,先接到北京来治疗再说。” 金珠和珍珠两姐妹也是。爸爸去世,妈妈离开,两姐妹跟着爷爷奶奶。张蕾和沙马阿依记得,家访那天,进到漆黑屋里,爷爷奶奶躺在床上,一个瘫痪,一个醉倒。两个孩子没人管,抓着塑料袋啃生方便面。基地选中了读小学的姐姐,但见眼下状况,孙岭峰咬咬牙把学前班的妹妹也接来了,“反正就多一个吃饭的”。 同事一再提醒孙“量力而为”,可“拦都拦不住”。“恻隐之心真要命”,孙岭峰微笑,本只想挑一两个,没想到带了几十个彝族孩子回京。可还有许多被“剩下”的孩子。负责宣传的圆圆忘不掉,一个10多岁的女孩牵着表弟的手,一路尾随他们,背上的竹筐还站着一个婴孩。“他们什么也没有说,眼神里带着渴望。我们也什么没说,可是心里非常难受。” “走的时候哭死了,”沙马阿依回忆了无数次。和友阿木的信放在一起的,是她最后一天去学校,同学老师送的礼物。“在教室门口还没走进去,我就开始哭。”亲戚邻居在路旁送她上车,叔叔开玩笑叮嘱她回来别忘给他买酒,邻居祝她在城里找个好工作,常回家看看。上车后她才发现,明明大冬天,紧攥着钱的手已汗湿,那是爸爸临走前塞给她的。 棒球的名字叫“回家” 可归家日期谁也说不清。即便过年,孩子也基本在基地,没法一一送回。多数人路途遥远,接孩子过年的家长寥寥,有的甚至没有亲人,无家可归。 女孩里只有尔子带来一副彝族耳环,其他姑娘抢着说如再回家,一定要把耳环带来。尔子声音却低了,“我最想带妈妈来”。此起彼伏的“我也是”,对家的思念像传染,瞬时哭成一片。 抵挡思乡的办法,是建立对棒球之家的认同。刚来的孩子需要半个到一个月适应期。上午学文化,下午打棒球,生活填充后,想家频率也会降低。6岁的阿牛刚来时天天哭,今待满一年,逮着休息就和朋友跳皮筋。好不容易截住,问想不想家,她笑答:“这里就是家啊!” 孙岭峰构想中,为孩子建造一个家,不仅意味着基地这个大家庭,也是未来在社会的心灵归宿。所以训练第一课,是弥补教育的缺失。夫乔刚来时,内急把大便拉在帽子里,但教练没训斥她,而是加以引导。 一次孙岭峰病愈出院,到餐厅问女孩们近况。孩子们回答后,像往常一样端起盘子就走。杨教练大为光火,之后训话没忍住脾气:“孩子们需要有一颗感恩的心,光顾着吃,没有一个人关心孙教练的身体状况,实在令我生气。” 12月的北京晴朗却寒冷,孩子们在操场集训,呼着白气。9岁的依吾没洗脸,撒谎说洗了,被刘教练当所有人面训斥,还罚体能训练。宿舍角落无人打扫,刘教练很生气,令所有人解散重扫。刘教练对生活习惯,甚至比棒球训练还严苛。“有的家庭孩子太多,孩子一晚上不回家都不知道,所以他们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根本不懂什么是规矩。” 但训练和“矫正”比起之前的生活,也许算不得什么。问他们“喜欢棒球吗”,回答无一例外是肯定。但孙岭峰认为,多数孩子还没认识棒球的魅力,不过是喜欢新的生活条件,不必挨饿受冻,担心辍学、嫁人。 日渐融入“新家”,他们也“回不去”了。有过先例,孩子放不下生病亲人,数次偷跑回家。也有生活稍微改善的家长,强烈要求把孩子带走。这令基地另一负责人王磊尤为担心。“这些孩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不会让他们回去。在大城市里见到了更多的东西,回到以前的生活方式,孩子心里也许会对社会落下仇恨的种子。” 王磊觉得,基地很大价值在于让孩子“能进入主流社会,不要给社会添麻烦”,他们本性善良,但如持续贫困,成长中也许沾染恶习。刘教练也认为,孩子们带着善良的种子,只浇浇水就开出美丽的花朵,但如不加以引导,种子也许不会发芽。 刘教练没想到,小花朵也给浇花人带来芬芳。来基地前,他是个喜欢独处、“不近人情,很冰冷”的人。刚来时,从小在北京长大的他没见过“这么瘦,这么脏,这么黑”的孩子:“有半个月都处在懵逼状态,一直在琢磨这帮孩子到底是不是山里来的。”直到有天,他病愈出院归来,总训斥孩子、板着黑脸的他,也被争相拥抱,帮着打饭洗碗,他心里的冰山融化了。“我有一种当爹的感觉,”刚满20岁的刘教练笑了。 改变“困境儿童”的“困境基地” 对王磊来说,家的感觉去年才渐渐找到。基地几度搬迁:2015年在小汤山,旧医院改造的院子,只有个简单的操场,因被列入拆迁计划,搬到昌平;在昌平废弃宾馆待了三年,再次面临拆迁,搬到宋庄;2019疫情限制,外界捐助进不来,房租又高,大力气改造的废弃厂区,只能断舍离;2020跑了不下200个场地,才找到现在的通州,唯一不便是,再走几公里就到天津了。 新场地有两块训练场,一片荒地,成排宿舍,和标准的厨房餐厅,是王磊口中的“天上人间”。为节省费用,教练带着孩子“蚂蚁搬家”、“就地开荒”,忙活两个月,结束“流离失所”的生活。家有了,但家里没钱。资金是目前最大困境,孙岭峰大部分精力都在找钱上。 其实最初他没有这么“伟大”的理想。 棒球在中国方兴未艾,作为职业人,孙岭峰想培养职业人才,扩大这项小众运动的影响力。但他发现,因要封闭式训练,许多城市家长无意把孩子托付,困难家庭更愿意把孩子“寄养”在基地。而2010年,孙岭峰受邀给孤儿院培训,不过4个月,这帮孩子就得了世界级锦标赛冠军。组建贫困儿童棒球队的构想,在他脑中日渐形成。 孙岭峰找到曾在央视做记者的王磊,和曾在NGO工作的张蕾。基地才真正走上公益,从“小黑户”变成正规公司。 2019年,基地与中华少年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成立为期一年的“强棒天使”项目,去年底项目终止。目前基地又与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建立合作关系。以上两个基金会的属性均为全国性公募基金会,由民政部管理,但成员较少政府官员。 随着讲述基地男孩故事的纪录片《棒!少年》在院线和爱奇艺上线,基地越受瞩目。社会捐助接踵而至,但成本依然高。除水电、供暖、工资等,还有两项特殊费用:餐食比一般福利机构高昂许多,这些儿童多营养不良,需按运动员标准配备奶、鸡、肉以适应强度;比赛报名费、交通费也是大开销,参加各种比赛是职业成长的最有效方式。 眼下外界资助仍是最主要资金来源,基地也想办法开源。王磊感激“地主”(一当地企业家)半租半送了“天堂之地”,可以搞点旅游开发。菜地可以种黄瓜、茄子、豆角、西红柿,周末请些家庭“体验农家生活”,卖有机果蔬。至于另一片荒地,王磊正研究买些薰衣草种子,希望作郊区一景,顺便卖香薰精油等周边。此外有户外烧烤、农家民宿、企业团建、棒球有偿培训等。不过这些“商业项目”帮补微乎其微,且进展缓慢,“只能慢慢地给人家(房东)提建议,毕竟是他的钱。” 最近有了新难题。大凉山彝族姑娘到了后,基地成立了女子u10和u12两个梯队,建立中国首支女子棒球队有初步进展。男教练无训练女队员经验,国内也没有棒球女教练,孙岭峰琢磨从日本挖人,但困难重重。“资金还不是最难的问题。关键是环境,高级教练要求比较多,咱们这没有职业发展前途,这些孩子也不是天生好苗子”。 办法是“情怀+梦想”、“连哄带骗”。去年底,孙岭峰挖来一台湾资深教练。上任第一天,观摩一下午训练,便纠正了许多错误。虽没教过小孩,但台湾教练第一眼见他们就喜欢上了,“很天真很淳朴,眼睛都会闪闪发亮。” 领舞、领唱、领队 2019北京第一场雪,以往热闹的训练场上空无一人。强棒为孩子准备的彝族新年晚会现场,飘着橘黑红彝族元素小旗。沙马阿依穿着彝族服装,裙摆铺开,侧坐舞台,领着姑娘们唱流行歌《今年夏天》。她略施粉黛,一改羞涩,一双笑眼大胆接住观众的起哄和喝彩。“那是来北京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到了很晚也舍不得卸妆。” 初来北京时问她爱好,说是跳舞,“不是彝族舞,是街舞的那种”。她从柜子拿出大凉山带来的奖牌,是校篮球赛拉拉队奖,“我是领队“,她强调。三个月后再问,她说“现在喜欢棒球”。与其他大孩子比,沙马阿依更快适应,别的孩子“喜欢”棒球,也许是对生活环境的喜欢,但沙马阿依的“喜欢”是百分百认真。 周末自由时间,食堂和宿舍的电视由孩子自己掌控,沙马阿依鲜少凑热闹。 “我不喜欢玩。” “真的吗?” 几番追问后,沙马阿依说“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有天夜里10点,离规定睡觉时间过了半小时,杨教练路过图书室,发现她还在学习。该不该喊她睡觉,杨教练找基地德高望重的老教练“师爷”讨教。“师爷”说:“有学习的心是好事,不应当阻拦。” 沙马阿依的危机意识源于年龄压力。刚来时,她很腼腆,后来张蕾发现是因为自卑。“你知道吗姐姐,我14岁了才读五年级,在这年纪最大,到哪儿都比别人高。”谈心时,沙马阿依和她说。 让友阿木羡慕的学习机,是杨教练花1000块买的。一次沙马阿依向杨请教数学题,蹲在教练旁边,记下满满的笔记,一直追问到听懂为止。此前杨教练为走进这位腼腆女孩的世界绞尽脑汁,那是两人第一次关系拉近。 有学习机后,沙马阿依就在宿舍上网课。尽管隔几分钟就要按暂停抄笔记,她还是学得比别人快,三个月学了近两个学期的课,马上可升六年级。 训练上,沙马阿依也不松懈。她清楚,改变命运的方式是学棒球,而且“要学得特别好”。她并非因身体条件被选中,体能和灵敏度较差:“球接不到,传球传不到,打球打不着,跑步跑得慢。” 女孩来例假,教练不敢狠练,训练强度降几个档次。别的孩子盼着这几天,可沙马阿依有些生气,主动要做点什么。杨教练找来个桶,倒半袋受潮大米,让她把手放里面搅,做手臂训练。搅了一下午,晚饭拿筷手一直抖。就这样,两个月后沙马阿依的棒球水平达到比赛级别。 就未来出路,张蕾和沙马阿依聊过,除棒球外,还可学指挥能力,往领队培养。这个选择,除年纪考虑外,也因为领队是个操心职业,沙马阿依特别“有心”。 平日彝族女孩和汉族男孩斗嘴,沙马阿依总加以阻拦。女孩用对方不懂的语言“骂很难听的话”,她知道男孩听不懂,但语气易猜,同样会造成伤害。为此,她承担着“爱恋”男孩们的流言。沙马阿依觉得委屈,但想到张蕾教她“要有大格局”,就不计较了。 以前在大凉山,沙马阿依自称“爱哭鬼”,与姐妹争吵总以哭鼻子结束。来北京后,哭的频率少了。杨教练印象仅有一回,给她看孙岭峰突发心梗在医院的照片,“她眼泪汪汪的。”沙马阿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哭了,“有的时候也想哭,可眼泪就是掉不下来。”她猜自己长大了,在队里是大姐姐,要坚强。 沙马阿依想靠自己能力,给原生家庭带来些流动,未来有件事一定要做:“把父母接到大城市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尾声 作文课有篇作业,题目叫“20年后的家乡”。 沙马阿依畅想的是机器人老师上课,绿色无污染汽车直达家门。但在时间停滞的大凉山,私家车极少,开往乡镇的车也得提前和司机打电话,凑够了七座车人数的一半,才能开。 沙马阿依唱的《去年夏天》,友阿木没听过,但可以想象朋友喜悦。她的彝族新年倒没什么可分享,无非和往常一样拜年、杀猪、农活。想到往后学习压力越大,她唉声叹气。沙马阿依也附和,说在基地也身心俱疲。 “但是要坚持,”友阿木给朋友和自己打气。她期望更好的未来,可又不敢想象真的念到大学。“坚持坚持”,她又反复说了几次。 “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应该很高了。”友阿木和朋友约定四年后再见。可能想到未来的不确定,她又补充,“也有可能都没法见到了。四年后,我们班有些人有可能不读了,就算还读着,也会去镇上或者市里,那时候就分散了。” 一个小时过去,友阿木还滔滔不绝。电话那头沙马阿依已有些沉默,被进出的舍友分神,偶尔附和几句。 “你没话说了吗?”友阿木感觉到变化。 “有啊,但我们好像聊很久了。”沙马阿依一边抬头看我。 “今年他们还会来吗?” “不知道,可能不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叹气。 (主人公为了保护隐私,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