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看到这个（女性服兵役）新闻，我的看法是觉得OK啦，因为我看国外现在战争嘛，其实军人有些也是女生耶。” 准备在今年年底加入台湾军队的小T告诉歪脑。随着两岸关系在近年来趋向紧张，2022年底台湾总统蔡英文宣布义务役从四个月延长至一年，当时女性是否要当兵也成为了讨论的话题。 到了今年年初，当台湾国防部被问及相关事宜的时候表示暂无计划。根据资料显示，台湾2021年整体女性军职人员约有15.6%，人数约2.6万人，创史上最高。相比起其他国家地区，美国同年的女性军职人员比例约17.3%、而乌克兰在战争爆发之后，女性军人的比例上升至22%。在记者会上，台湾国防部的资源司长邓克雄表示台湾女性在军中的比例“不低于任何先进国家，女性从军比例已达世界水准”。 随着《全民国防教育法》于2006年在台湾开始推行，学生在学时期已经能够接触到国防教育，无论男女对此亦不陌生。近年，愈来愈多台湾女性投身到军队里面，歪脑访问了已在军中服役已经七年的女性军人，也访问了已经收到录取通知、准备加入军中的女性。 自愿从军的念头 由于台湾女性没有服兵役的义务，故女性的军职人员都是自愿选择加入军中的。 美美是在七年前加入军队里的。一般来说，军队里的阶级主要分成军官、士官、士兵三个等级，美美是属于士官级别，目前主要是负责后勤补给、管理等工作。 在加入军队之前，美美先在外面工作了一年，她在大学的时候修读设计类科目，毕业后也顺理成章地从事相关工作，“在小公司做的话，就会是行销、企划、设计全都做，薪水上也不会太优渥。”加上升迁上的考量，她开始思考加入军队的可能性。 “我姐姐本身也是军人，所以我算是家里有人是军人，在我工作一年之后，妈妈看姐姐在里面的发展不错，然后军中的福利待遇就很稳定，又很有保障，所以算是妈妈鼓励进去。” 从设计转职到军事领域里，对于美美来说是个重大的决定，“基本上就是有点不能回头，因为不可能做几年，然后再出来找外面业界设计的工作。蛮挣扎的，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设计。” 然而，没有想到这个转职的决定，竟然遭到从事军人的姐姐反对，“毕竟姐姐是进军校，所以在军中服务是蛮正常的逻辑。可是她觉得（我上过）大学都有一技之长，应该要往相关工作发展，所以她那时候也是觉得我要想清楚。“对于美美的决定，姐姐其实没有强烈的反对，“她那个反对是比较温和的，她只是觉得说，你有一技之长，那是你喜欢的，会觉得可惜。” 还没加入军队的小T，在外头已经工作十年了，她在私人公司里担任人事部门的工作。志愿役的年龄限制目前是32岁为上限，直言从前就已经有“从军梦”的小T表示，在接近年龄限制前的最后一年，决定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问及小T当初为什么有一个从军的梦想时，她表示那是高中毕业之后有的想法，“我觉得很酷欸，因为不一定只有男生可以当兵，我觉得男生做得到，女生也做得到。” 小T报考的是军官，选择的是前线作战的部队，“本来是想选特战（部队）的，因为觉得特战很有挑战性，我喜欢挑战。而且它有伞兵那一种，那个是很难得的机会。”然而，小T后来还是没有选择特战部队，“家人他们也是觉得说，我是一个女生，他们希望我不要去那么危险的，他们希望我去海军、空军、陆军这种的。” 小T指自己当初是偷偷去报名，直到考试的时候才跟家人透露，“我就跟他们讲，他们都还蛮赞成的，没有反对。”其实早在高中有了一个“从军梦”的时候，家人的态度也是支持的，只是小T希望先尝试在社会上工作，“以前会觉得在里面（军中）没有自由，所以我就想说那我要先去读大学，然后先去工作，之后想进去再进去。” 在军中的日子 目前关于投考国军的资讯，在网络上能够轻易寻找得到，无论是人才招募的要求、薪资待遇、报名流程，都一一列在政府的网站上面，也设有网上申办的服务。 通过了口试、体能测验等考试项目后，美美顺利加入军中。 回忆起七年前刚进军队的时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可能遇到的事物啊，就是与外面完全不同。”由于美美进去军中的时候军阶已经是士官，领导的是一群士兵——“阿兵哥”，“我一下到部队，进入军中就已经是士官了，压力上一定就是有，因为你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其实你都还不清楚什么东西、什么名词、什么概念，你就可能就要带领阿兵哥。” 过去没有士兵的经验，对于军中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刚开始时担任领导的角色，让她感到一定的压力，“他（士兵）就会不服从，或是会质疑你，因为他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连扫把在哪里都还没有我清楚，你就想要指挥我。” 为了应付这个压力，当时美美强迫自己要在短时间内学习跟了解一切军中的事情，“就是我要比别人学习的时间还短， 才不会可能下面有不服从的声音。 ” 花了大概三个月时间去克服刚入职时候的挑战，慢慢她所领导的士兵们也看到这个士官的努力，“可能阿兵哥已经做了四、五、六年，但他也会经过相处，他知道你这个人是想要学习还是只想要摆架子，我们说是空降的主管嘛，渐渐大家也会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除了空降成为一众士兵们的领导这个压力外，记者问美美，有没有因为女性的身份而在军中遭遇到更多的挑战？美美说：“其实我觉得女生反而在军中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优势，因为女生比较少，所以部队一定是比较会呵护和重视。做错事情的宽容度上，我觉得会比男生来得大一点点，就是可能我跟一个男生同一个时间刚进到部队，然后我们可能做一样的错事，但我被责罚、责骂的程度可能会比他轻一点点。” 这些年间，美美在军队里尝试过不同的业务，“就是你阶级会不一样，那你去历练的位置会不同，所以其实你可能会学到很多不同的业务，我觉得这是比较特别的，在军中他就是比较多面向的。” 目前美美是从事后勤补给类的工作，她说这也是多数女性军人会选择的职务，“但其实我觉得是看个人兴趣，也有女生去选那种战斗类，然后又有男生想要做文书。 ” 美美的工作主要是负责装备、油料、伙食上的补给，“那我们在做的可能就是管理，那会有一点像，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地方，就像一个物流公司一样，大概是管理这一些。” 访问期间，美美不时以“公司”来形容军队，她说目前是有一种军队企业化的趋势，年轻人加入军队，也会以一种职涯规划的眼光来看待，“现在资讯愈来愈透明了，招募宣传的时候都会讲清楚。” 还没进入军中工作的小T，对于军中生活还是抱有一些想像。 “刚开始进去应该是要先适应里面的生活，如果适应了之后，有多余的时间我会想去读研究所之类，或者是有受训我会去争取。”对于将会面对的挑战，她也有信心会应付得到，“我不想要就是安逸，就好像我在里面就混混的。” 距离进入军中的日子愈来愈接近，小T坦言很期待，“但是又有点紧张，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然后就是到一个新环境还是会有点紧张。”至于作为女性的身份，在她的想像中会否有更多的挑战，小T直言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我就是一个，我想做我就会去把它做到最好的那一种。但我觉得差别最大应该是在体能上面吧，因为女生有先天的弱势，所以应该是差在这边。” 愈来愈多女性投身军队 台湾自1990年代开始扩大招收女性专业军士官，三军官校（陆军、海军、空军）于1994年起开始招收女生，2006年亦开始招募女性士兵。根据资料显示，2013年女性军人比例只有7.6％，十年后的今天增长至15.6%。在当中，女性在空军占18.4％、陆军占14.2％、海军占13.9％。 在军中七年，美美说也观察到有愈来愈多女生投身军人的行列。美美认为，也是资讯愈来愈透明的缘故，让更多女性对于军人的职业有兴趣。她认为，过去男性因为强行要服义务役，故对于军中生活或多或少都会有直接的认知，“可是对女生来说，就是完全一个看不到的世界，所以我觉得是因为现在的资讯很透明。” 资讯的透明，除了是国军会到学校进行人才招募，网络上多了很多相关的资讯，“就是女生都会出来讲，所以我觉得女生从军就会没有那么害怕，因为她就看得到里面情况是怎么样。我觉得她们是有很多资讯可以参考，所以她们会比较愿意、也比较敢进来。” 另一方面，美美觉得今天的女性比以前更加独立，也是让她们更愿意尝试军队工作的其中一个原因，“现在女生我觉得跟以前比，比较独立自主一点吧，就会觉得男生可以我也可以，我觉得现在女生会比较有这种想法，所以也会比较愿意尝试。” 小T同样感觉到身边有不少女性都想要加入军队，“以前其实很多都会觉得女生不要去从军，反而现在我们外面很多女生其实都想要进入军队，就跟之前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她还记得，过去公司有一个女同事离职，其他人都以为是去找一个薪水较高的工作，“结果后来我们才知道说她去当军官了，然后我们就说她怎么去当军官，她说那个比较稳定。她是一个还蛮瘦的女生，我们都没办法想像说她竟然会去当军人。” 小T说，除了前同事之外，家里的邻居也有女生加入了军队，“很多。” 事实上，不管是在中国或台湾，近年都开始有一些以“女兵”为题材的电视剧，如《女兵日记》、《麻辣女兵》等，媒体上也有不少关于女性军人的报导，也为女性从军这件事揭开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直到去年，俄乌战争爆发，加上两岸关系愈趋紧张，中国不时在台周边进行军演，台湾的全民防卫意识有所升高，民间也开办了愈来愈多的国防课，当中有不少女性参与的身影。 在这个脉络之下，2022年三月，时代力量的立法委员邱显智、王婉谕曾经呼吁征兵制应恢复至一年的长度，而由于现行的《兵役法》只限于男性有义务参与，认为应该将女性亦纳入多元义务参与当中，不应被排除在“全民国防”之外。 2022年底，台湾宣布义务兵役延长至一年，但女性征兵一事仍只停留在社会讨论的阶段，当时民进党立法委员范云表示希望能够透过修法，让女性也能够当兵服役。 目前，以色列、挪威、瑞典、朝鲜、古巴五个国家，无论男女都有服兵役的义务；荷兰也于2018年起开始向女性发出征兵通知书。但就“女性是否需要服兵役”一事上，美美跟小T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已在军中多年的美美没有很赞成这一件事，“你好像还是会觉得，可能在体能啊，女生就会感觉好像有诸多的不便，当然军事技能上可能用枪打靶那些我觉得还可以。” 至于小T，她表示之前也有留意社会上有这些讨论的声音，“现在女生越来越多，我觉得其实是可以纳入考虑的。” 然而，她身边也有女性朋友对此有异议，“可能还是会有很多女生会反弹，她们就会觉得说，你在外面不是好好的，然后又很自由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那你在里面时间都被关在里面，顶多可能假日放假的时候可以出来这样。”对于反对与赞成的声音，围绕在她身边的，“我觉得应该是一半一半。” 对于日后或许真的有可能需要上战场的时刻，岗位在前线的小T表示，其实也是会害怕，也希望不要有战争的出现，“可是这真的遇到了，那还是只能上战场，我是这样觉得啦。”而当她看到一些报导谈到战场上的女性军人时，“我觉得她们好厉害，很勇敢，然后就跟自己说，不要有战争是最好，如果有自己要变那样，就是…保护国家。” 美美说，自己没有特别去想关于两岸之间的战争，“其实有很多家长或是名人可能问说，如果以后打仗要怎么办？可是其实说真的我没有真的实际去想过，如果假设在我可能要打仗，其实我也没得选，就是我该去哪个位置我就得去。”也因为没有特别去想，所以美美不会感到特别害怕，“就你问我会不会很害怕，我现在就会觉得好像还好，如果真的遇到的那就是去，就不会特别去觉得害怕。” （应采访对象要求，美美、小T为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