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结束的2024年东京都知事选举中，石丸伸二以无党派的身分历史性获165万票，仅次于连任成功的小池百合子。他作为前广岛的一名市长“跨省”挑战东京选知事，竟成为年轻一代的新宠儿，在执政自民党与在野党之间凿出一个大缺口。 在民众眼中，石丸伸二正是他们期盼的“政治素人”，他年轻、敢言、清廉，有国际视野。2011年311东日本大地震后，执政自民党搁置了矫正东京过度集中与迁都等建议，他勇于提出并迫使小池百合子加入讨论；他在故乡广岛直斥议员在议会睡觉可耻，建议全程直播，增加透明度，完全道出日本人厌恶传统政治的心声。 在这场选战，或多或少证明网络的支持可以成功“换票”，但165万名东京人投出这场破局是否代表未来“政治素人”有力创造出像台湾一样的第三势力？ 用165万票破局 “姨妈，告诉我，你会投哪一个？快说⋯⋯”，很久没有在一个东京家庭，听到一名40多岁妇人热烈讨论东京都知事选举，还敢对长辈咄咄紧逼，要求本身投公明党的姨妈投给“政治素人”石丸伸二！结果，这位妇人的姨妈二话不说改投石丸伸二，因为姨妈表示受够了小池百合子在疫情的封城政策。记者听到此，有感自民党、公民党联成的执政党已经有了瓦解势头，而选举结果是否如此？ 7月7日开票，东京都知事选举投票率高达60.62%，录得东京都与众议院选举12年来最高投票率。前广岛安艺高田市市长石丸伸二获165万票，败给获执政党全力支持的小池百合子291万票，小池百合子宣布成功连任东京都知事。 石丸伸二今年辞去广岛安艺高田市市长一职宣布参选，并以“东京を动かそう（将东京动起来）”为口号，提出很多日本政治家不敢提出的观点，例如要求政府加强使用社交媒体，增加透明度；锐意提出东京过度中心化的问题；当中他直斥执政党的贪腐问题，最为东京人津津乐道，大快人心，石丸伸二很快成为日本网红。 反对东京过度集中的呼声 在东京找一些准备参选的政治人物分析有关石丸伸二受欢迎的原因，对方不假思索的说“石丸反对‘东京一极集中’的说法，我是完全同意的，亦说中很多年轻人的心声。” 自九十年代，“东京一极集中”是日本二元对立议题，东京集中发展确是对经济带来收益，但同时亦令其他地方积贫积弱，因此此类有人赞成、亦有人反对的议题在选举最好不要触碰。东京都都市圈（包括一都三县，东京都、琦玉县、神奈川县与千叶县）人口高度增长，2020年人口升至四千四百万人口。它更是全球最大的都市圈经济体，GPD更高达1兆600亿美元，比荷兰全国还要高，东京绝对称得上“都”可敌“国”。 生产、财富与人口过份集中在首都已为日本造成很多祸害，早于2011年311东日本大地震已唤起国民对灾害的危机感，海啸一旦在东京发生，日本将会一无所有，但自民党对于改善东京过度集中发展、首都机能转移的建议无动于衷。今年新年能登半岛发生大地震，日媒现场报道灾情，地震海啸受灾区均是长者聚居之所，如果不是刚好儿孙在新年返乡，在公路断桥的情况下，相信很多长者只能自生自灭，死亡人数应不止于260人。 最能唤起新一代东京人“去中心化”期望的是新冠之疫。为了逃避东京都的“紧急事态宣言”的影响，不少东京家庭先回乡打工避疫，一时间补充了偏远地方的劳动力，东京大企业亦展开“テレワーク（远程办公）”政策，史无前例叫哪些每日挤电车上下班的“Salaryman（白领）”在家工作，新一代也接受了在云端开会，少了办公室的束缚。记者访问在东京居住的九十后、千禧后的想法，他们寄望一旦有灾害，还有可以回去的家乡；而且，乘着疫后线上工作的便利，日本是可以发展其他城市，这样新一代便可居住偏远地方生活，减低生活成本、促进生育。 “少子化”问题迫在燃眉，但“东京一极集中”问题在疫后不但没有改善，问题反而更严重。2023年总务省公布人口迁移数字，东京都迁入比迁出多68,285人，比2021年多了3万多人。这代表疫情间东京人极其量只是迁到边陲，并没有减少迁出东京都的人数，其他地方依然没有活力。 石丸伸二正好抓紧这一点，迫使小池百合子讨论“多摩格差”（多摩地区不平等）的问题。位于东京西面多摩区有417万人口，然而该地方的资源配置并没有追上起经济迅速发展和人口暴增。比如该区严重的人口老化问题，不少长者病人甚至需要长途拔涉跨区应诊，这反映单是东京已经出现资源分配严重不均的问题。有日本记者翻查东京都议会资料，小池百合子四年间只提及“多摩格差”9次。 日本人理想政治家的模样 一个可以吸引5000名志愿者义务助选的政治人物，当今日本政治坛确实没有多少个。石丸伸二当广岛安艺高田市市长时，他的言论已吸引网民眼球，他在会议时大骂在会上睡觉的议员：“在睡觉的议员，应该要知耻！”，这句话旋即成为网上热话。这些批评在台湾很普遍、在以前香港的立法会亦时有所见，但对于政党垄断、男尊女卑的日本地方议会，直斥其非、激烈的言论却是少之又少。 石丸伸二挟着广岛市长的人气，X不但有57万追踪者，Youtube 频道迅速升至31万人，小池百合子仅3,800人，他在网络的政治动员能力远远超越传统政党。在短短不足一个月的选举期，石丸做了200场街头演说，每场演说也是事先张扬，在场人员更表示“摄影、转载OK”。记者在吉祥寺观察石丸伸二的演说，车站门外目测至少500人，男女老幼皆有，年龄层极广。 石丸伸二的开场白俨如明星：“你们在网上见过我的举手？你们见过我真人的举手？”我见到在场不少支持者表示曾见过他真人，今次是专诚来再看他一眼，现场支持。 “在他身上获得刺激感，我们想改变，在野党、执政党改变不了。而且，小池百合子这些人只会由上而下去看国民。石丸伸二不会这样。”一位90后的东京女子告诉记者，支持石丸的理由是这样简单。 事实上，41岁的石丸伸二年轻、曾留学美国、具国际视野、敢言、拥抱社交媒体、没有政党裙带关系的包袱、廉洁⋯⋯他有日本人翘首以盼的政治特质，同时亦冲破过往东京都知事的“政治素人”非作家即艺人的刻板形象。（前东京知事青岛幸男是一名演员；石原慎太郎、猪瀬直树则是作家。） 日本两极化政治背后会否有新的选举神话？ NHK票站的出口调查一直日本选举后的方向舵，如果石丸代表革新，小池代表保守，选后我们见到日本出现两极化。在NHK的调查中，40%18至29岁选民投石丸伸二，但同时超过20%投小池百合子；30岁的选民投石丸与小池均是30%。38%无党派支持者投石丸，小池亦有30.6%，后者的数字倒是出乎意料的高，当小池流失了自民党与公明党30%的铁票，同时却有三成非政党票灌到代表着传统保守的小池百合子。 有一位不相信政治“神话”的爸爸向记者抱怨“儿子非常崇拜石丸伸二”，他虽然没有党派背景，但坚持支持小池百合子。为了家庭和睦，这位朋友对于不足18岁、未合乎资格投票的儿子暂时不谈政治。在他的眼中，东京的政治已经被石丸伸二烧得火热，但就是没有好好讨论社会问题：“石丸根本是用东京知事选举来宣传自己，看看最后还是选广岛议员，到最后他的东京政纲都是假的，难以实现的。如果他是负责任便不会辞去故乡都市的职位。他靠的，是YouTube！” 日本投票率一直徘徊于40至50%，就算2022年安倍晋三被刺杀后，参议院选举的投票率也没有被刺激，只有52%。石丸伸二卷起的政治热确是不容忽视，但观乎调查与石丸的得票，选举过后的政治激情不足以打破执政党与在野党铁一般的板块。经此一役，“石丸伸二”也许很快变成新的日本选举模式，用网络滚动支持度、说选民喜欢听的话，再套上清廉、年轻、无党派的包装，在未来众议院、参议院选举，或可以分一杯羹，改善政治死局或建立第三个政治势力，还是言之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