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俄罗斯三年前入侵乌克兰至今，乌克兰在西方的援助下的顽强抵抗让俄罗斯陷入战争僵局。而去年开始不断传出朝鲜军人在战争前线参与侵略的情况，令事态变得更加诡异。根据韩国国家情报院和探访过乌克兰的韩国国会议员的消息，朝鲜军队已经有两批军人先后参与俄乌战争，至少12000人,第二批5000人，截至2025年2月26日，已有超过3,600名朝鲜士兵在冲突中受伤，400人死亡。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系列关于朝鲜战俘的消息，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这些战俘的现身不仅揭示了朝鲜军队参与乌克兰战争的隐秘事实，也引发了关于信息战、心理战以及战争报道真实性的深刻讨论。歪脑记者将从朝鲜战俘的现身、审讯过程、朝鲜军队的参与对战争的影响等多个角度，深入探讨这一事件的背景与发展。 朝鲜战俘的现身与审讯 2024年1月11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社交媒体平台X上发文称，乌克兰军队在库尔斯克地区俘虏了两名受伤的朝鲜士兵，并将他们送往基辅接受治疗。这两名战俘分别是26岁的侦察狙击手李某和21岁的步枪手白某，他们分别在朝鲜军人服役10年和4年。泽连斯基的声明迅速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关注，因为这是首次有明确证据表明朝鲜军队可能直接参与了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战争。 此前，乌克兰军方曾于2024年12月26日表示俘虏了一名受伤的朝鲜士兵，但该俘虏不久后因伤势过重死亡。此次两名新俘虏的现身，为外界了解朝鲜军队在乌克兰的参与提供了重要线索。 泽连斯基其后在Telegram上公布了审讯这两位朝鲜战俘的几段影片。影片中，战俘说着带有朝鲜口音的韩语，他们表示原本以为来乌克兰是为了训练，而非参战。狙击手希望返回朝鲜，而步兵则表示，倘若喜欢乌克兰，就想留下来。他们还透露，他们于11月抵达乌克兰后，接受了俄军一周的战斗训练。在战斗中，他们的部队损失惨重，被俘虏前还饿了四五天。 泽连斯基1月15日在Telegram上发布的另一段影片中，步兵囚犯说："我腿部受伤，在被乌军发现前的三到五天内都无法行动。我得到了一张没有照片的俄罗斯身份证，但我不知道上面写的俄语。” “长官教我，倘若乌军向我们投降，我要给他们看一张房屋和枪的画；倘若他们指着房屋，就会放了他们；倘若指着枪，就会杀了他们。" 该步兵说："我母亲不知我现在在乌克兰，在朝鲜的时候不太了解外面世界，真的不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对韩国的认识是韩国的山比朝鲜少。”又据逮捕他的乌克兰第95空降突击部队21日在Telegram上公布的影片，他在被捕后接受治疗和喂食，并要求放映一部浪漫爱情片，但因他看不懂乌克兰语，要求换成韩文的。 韩媒《朝鲜日报》2月20日报导了对朝鮮俘虏的面对面访谈，证实了乌克兰当局之前的声明。与一月份相比，两位受伤的俘虏逐渐康复，在照片中的表情也不像被俘时侯那样木讷。他们隶属于朝鲜“侦察总局”（朝鲜2009年成立的外国情报机构，负责军事情报收集、恐怖主义和加密货币盗窃活动等等），但互不知晓对方的存在；他们都希望退伍后能上大学，原以为是来乌克兰参加海外培训；入伍后就没见过父母，父母也不知道他们被派往乌克兰。 李姓狙击手被逮捕时下巴受枪伤，目前还无法进食固体食物，甚至连拉面都无法吃。他告诉《朝鲜日报》："我入伍前接受了无人机训练，但我所在中队约65-68名成员，包括8名同期，全部被无人机炸死。大队（约500人）里有一两个保卫部员负责监视逃兵等，他们说无人机都是由韩国军控制的，成为俘虏就是背叛，我们都应该自爆。我亲眼看到战友被枪杀，有些人的头或上半身都没了。" 他还说，在朝鮮听过韩国歌曲，但因怕被捕，还没看过韩剧。他表示80%决心要去韩国。 白姓步枪兵左腿中弹，至今仍无法独立行走。与乌克兰当局的视频不同，《朝鲜日报》访谈时他解开了手上的绷带，解释这不是因伤，而是为了防止自杀。他说被部署到乌克兰没有经过同意，虽然击落过几架无人机，但事先并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他想回家看望母亲，但如不行，也可以考虑去韩国。 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庾龙源议员在2月23日至26日访乌期间会见那两位俘虏时向歪脑记者解释：除了那两位之外，目前在乌没有其他朝鲜俘虏；他们除了返回朝鲜或者去韩国寻求庇护之外，可能不会有第三国的选项。 乌克兰当局22日表示，朝鮮军俘虏基本上可以自由选择去韩国，同日韩国当局也确认将予以支持。战俘们还透露，他们于2024年11月抵达乌克兰后，接受了俄军一周的战斗训练。然而，在随后的战斗中，他们的部队损失惨重，被俘虏前还经历了数天的饥饿。这一供述进一步证实了朝鲜军队在乌克兰的存在，并揭示了他们在战场上的艰难处境。 信息战下各方皆有假新闻流传 实际上在早前，韩国情报机关"国家情报院"于1月13日向韩国国会报告，朝鲜军在乌克兰的伤亡人数已超过3000人，其中300多人死亡，2700人受伤。报告还指出，朝鲜军方强迫士兵在被俘前自杀，一名朝鲜士兵在被乌军俘虏前高喊"金正恩万岁"并试图自爆，结果被炸死。——而这一消息从被俘的朝鲜军人的口供中也可以获得证实。 最近访问乌克兰的韩国国民力量党议员庾龙源报告表示，目前参战的朝鲜军人有75%来自风暴军团（第11军团，属于精英特种作战部队），25%来自侦察总局。第二次派往俄罗斯的北韩军总人数约为5000人，其中1500人已经部署在俄罗斯库尔斯克附近，另外3500人正在当地进行适应性训练，可能为第三次部署做准备。 而根据庾龙源引述乌克兰特种部队对朝鲜军的评估，他们“ 通信设备老旧、夜视装备不足，夜间作战能力低下；初期对无人机战较脆弱，但逐渐适应现代战争。”但是即便如此，乌克兰军方认为如今在库尔斯克地区参与战斗的5名朝鲜士兵战斗力已经相当于10名俄军，乌军对他们的评价是：体力强悍，多为20岁左右青年，无惧死亡；即使伤亡惨重仍持续突击，难以理解其动机。乌军对朝军投放劝降传单和心理战广播，但效果微弱。 然而，现代战争当中，除了战场的武器和国与国间的外交，信息战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首先就是双方从战争伊始便开始了的舆论、宣传战争，主战场从官方媒体到全球各大社交媒体，比如俄罗斯官方媒体RT和Sputnik持续在全球范围内传播亲俄内容，尤其是以“北约东扩”和“乌克兰挑衅”试图影响国际舆论。而乌克兰总统泽林斯基则从战争开始便不间断的使用X等社交媒体，亲自向国民发布信息鼓舞民众，并迅速占领国际舆论高地。 其次是双方在发布引导性信息乃至假新闻的对垒。这一内容长期与舆论战相结合，多种类别的假新闻往往错综复杂的结合在一起。比较著名的包括俄罗斯方面不断宣扬的“顿巴斯种族灭绝”论，当时俄罗斯宣称乌克兰政府对顿巴斯地区的俄语人口实施“种族灭绝”，尽管缺乏证据，但这一说法被广泛用于宣传。而在战争初期，俄罗斯媒体曾散布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已逃离基辅的假消息，试图打击乌克兰士气。乌克兰方面为了反击，也曾经有过“蛇岛十三勇士”的内容，当时乌克兰发布消息称蛇岛守军全部阵亡并拒绝投降，后证实部分士兵投降被俘。 而俄乌官方之外的社交媒体世界，则充斥了更多的虚假内容，这写消息往往因为语言和信息壁垒在网络上以多种语言呈现出来。而当这些真伪莫辨的消息融合了长期闭塞且“神秘”的朝鲜军队时，便催生了更多真实性值得怀疑的内容： 2024年10月3日，一名自称是俄军中的中国雇佣兵"暴风典狱长"在抖音上声称，6名朝鲜军官在顿内茨克的首场战斗中被杀，全部埋葬在无人墓地，俄军还抓到了18名朝鲜军逃兵。 10月19日，CNN获得了俄军方分发给朝鲜士兵的韩语军弹问卷，但问卷使用的是韩国式韩文而非朝鲜式。同时，媒体流传一张照片，显示在俄罗斯占领的乌克兰城市Pokrovsk的高地上插着俄罗斯旗和朝鲜旗，但照片中旗帜的解析度与其他部分不同，明显是假图片。 10月28日，亲乌克兰的Telegram频道"Uncle Slava"发布了一张照片，显示三名朝鲜士兵蹲在室内，桌子上放着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照片。 10月29日，有未经证实的报导称，为了防止朝鲜士兵逃跑，朝鲜军成立了有狙击手的行刑队，但这一消息未经证实。 11月1日，亲乌克兰的Telegram频道"Supernova"发布了一张狗肉罐头的照片，声称"朝鲜士兵向俄军交付了狗肉罐头"。 11月24日，反中俄军事媒体Global Defence Corp.报导称，300名朝鲜士兵在乌克兰"Storm Shadow"导弹的袭击中丧生，但这一消息未经证实。 12月13日，俄罗斯战地记者Vladimir Romanov在Telegram頻道上报导，朝鲜特种部队在攻占库尔斯克地区Plekhovo时杀死300名乌克兰士兵，但这一消息同样未经证实。 12月16日，乌克兰军第 8 特种部队团声称在库尔斯克三天的战斗中，朝鲜军有200人伤亡，并称他们的战斗方法过时，如同回到1950年代。 12月29日，乌克兰特别行动部队（SOF）声称部分朝鲜军是囚徒，他们可能获得特赦以换取参战。 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俄乌战争中，心理战和认知作战成为战场内外的关键手段，双方均利用各种方式影响对方的士气、舆论和国际支持。俄乌双方的心理战策略各有侧重，俄罗斯侧重恐吓、虚假信息和国际舆论操控，而乌克兰则以士气宣传、和战俘心理战见长。而朝鲜军人则因为没有任何自主发声渠道而成了两方的重要工具。 被俘的李某和白某在接受采访时透露，朝鲜保卫部人员除了监视和控制在库尔斯克的朝鲜军人，还用“派往乌克兰的韩国军队正在用无人机攻击朝鲜军人”的谎言来激发仇恨。李某在访问中说：“（保卫部的人）说乌克兰军队的无人机驾驶员都是大韩民国的军人。” 外界对朝鲜的认知缺乏导致报道扭曲 朝鲜是世界上信息最封闭的国家之一，因此外界很容易对朝鲜新闻感到兴奋，甚至被严重扭曲。其主要原因在于外界关于朝鲜的真实状况了解有限。据"无国界记者2024"报告，朝鲜的新闻自由度在全球180个国家中排名第177位。朝鲜媒体主要以金正恩偶像化和政权宣传为主，外界只能使用“克里姆林宫学”的方式来推测朝鲜官方发生的变化。 许多国际媒体可能不加求证的引述朝鲜故事以吸引读者。特别是日媒，其报导往往与朝鲜的现实相去甚远。而一些脱北者可能为了利益或其他原因而可以夸大朝鲜信息，并在社交媒体等平台上散播。 相比之下，韩国对朝鲜的信息相对准确。朝韩双方如今已经对峙80年，虽然官方互动很少，但韩国政府通过长期的情报收集和大量脱北者的信息，对朝鲜现实有较好的理解。另外由于朝鲜和韩国同文同种天然的亲缘性，许多韩国人只要长期关注朝韩问题，都有一定能力判断朝鲜新闻的真实性；而发型和口音的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人。 要评论上述的”朝鲜士兵的狗肉罐头”这则新闻，对朝鲜有认知的韩国人会马上认为这是则新闻存疑。虽然狗肉在朝鲜很受欢迎，甚至还有各部位的狗肉料理，但在1979 年越过非军事区的朝鲜士兵出身安灿一博士，现任统一部注册社团法人世界朝鲜研究中心理事长，向歪脑对此解释道：“我认为照片中的狗肉罐头是为了传播朝鲜军队部署的消息而伪造的，因为有很多表达方式在朝鲜是不使用的，很难相信。中国东北的朝鲜族也吃狗肉，但他们并没有把狗肉纳入罐头制造，因此也难以证明中方曾经参与了俄罗斯军队的后勤补给。 另外也有专家分析认为，上述的“朝鲜士兵坐在书桌前与金日成和金正日合照的照片”很可能是伪造的，而朝鲜人在金日成和金正日照片前弯腰的照片也很难确定，因为这在朝鲜可能会被视为“亵渎”。另，金日成的照片一定在他儿子金正日的右边，但照片显示金正日在左边。 朝鲜军事假消息的另一个原因是，现在还处于战争初期，人们还没适应朝鲜军事参与的现实。随着更多的战役打响、更多的战俘被俘虏、更多的朝鲜军阵亡者，朝鲜军方的状况会越来越清晰。事实上，自从1月13日朝鲜军人被俘的消息传出后，很多假新闻和宣传便随即减少了。 目前似乎没有迹象显示乌方因为朝鲜的参与而损失严重：至今朝鲜军向乌克兰派约有 12,000人；据华府战争研究所(ISW)1月16日的报告，目前朝鲜军的伤亡率意味着这支军队将在4月前全军覆没。 其中外界比较关注的是朝军面对无人机的伤亡问题，朝军俘虏虽然在仓促上阵前学过一定的无人机知识，但没有对无人机的战斗形式之类做单独的内容构成。 “我们训练的时候的方式是‘只有速度快的人才活下来’。敌人一出现，我们就跑，或者躲在隐蔽的地方，或者在地面用枪射击什么的，只进行了这样的训练，没有进行直接击落无人机的训练。”他们往往是一边牺牲，一边逐渐了解了无人机。“我们对无人机轻敌了。无人机是最……因为无人机牺牲了很多人。” 随着战争的进展，朝鲜军方的真实情况可能会逐渐明朗。目前的报告显示，参战前期朝鲜军在乌克兰的损失似乎很大，主要原因可能是他们不熟悉现代化的无人机战术。有报导称，俄军利用朝鲜军作为诱饵引诱无人机，而朝鲜军以数十人为一队行动，容易遭受攻击。 而据RFA21日报导，朝鲜军在 1 月中旬撤退后，最近又重新加入前线，过去他们以50人（中队）为一组行动，现在则以10-15人为一组行动。。韩国《中央日报》2月27日引述多名消息人士称，约1000至3000名朝鲜士兵乘坐俄方货轮与军机抵达库尔斯克前线，相较首批部队，此次增派了机械化步兵、工兵及电子侦察兵。 朝鲜军队的参与会对半岛局势造成怎样的影响？ 虽然外界分析俄军可能继续将朝军当作“消耗品”使用，但是朝军与现代战争的距离也在努力拉近。根据朝鲜俘虏供述：这次行动主要任务正是“通过实战积累现代战争经验”。倘若朝鲜军完全适应到无人机战，并增派军队，可能会使乌俄战争的局势更加困难，因这会减轻俄方的负担。事实上，泽连斯基在1月5日接受美国播客Lex Fridman访问时声称，“朝鲜可能会再派遣三四万名军队到库尔斯克前线”。 更进一步的是，朝鲜军参与乌俄战争可能对韩国构成潜在的安全威胁，因为朝鲜军可能会获得现代战争的实战经验；另一边的韩国自1964至1973年向越南战争派兵以来，再也没有打过战争。而外界普遍认为，朝鲜与俄罗斯的合作，可以缓解朝方长期受联合国及美国制裁，若以军事支持换取俄罗斯在安理会等场合的“解禁”支持，可能减轻制裁对其经济的影响。同时也能通过俄罗斯对朝的能源、粮食援助缓解长期能源短缺和粮食危机问题。 朝鲜士兵现身乌克兰战场，不仅揭示了朝鲜军队可能参与国际冲突的隐秘事实，也凸显了信息战、心理战以及战争报道真实性的关注。随着战争的进展，朝鲜军队的真实情况可能会逐渐明朗，但在这场复杂的国际博弈中，真相与假象的交织将继续考验着全球观察者的判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