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故事:山上基隆——一个中国女生的台湾漫游记事 从基隆中正公园望去,最后一丝夕阳照亮太平山中升腾起的云雾。 机缘巧合,2024年10月,我受到朋友的邀请,从日本飞往台湾。我对台湾兴趣已久,此刻终于有机会成行,万分激动。我由北海道出发,在东京转机并抵达台北。我并未在台北做过多停留,便与朋友一起前往她的家乡基隆。 我们选择的路线并不便捷但十分有趣。我们乘坐捷运抵达淡水,然后踏上了一辆在淡水市区内因堵车而压抑,在后半途却开得飞起的公车,我有幸领略了台湾北部的海岸风光,又在另一场堵车中缓慢进入基隆。此刻我的内脏已经搅成一团,同时赞叹公交司机小哥车技了得。后来朋友跟我说,这段路,在台北车站乘坐火车只要半个小时,而我们仅在公交上就花了两个小时,她为了让我有个印象深刻的开场,而特意安排了这段略带汽油味的冒险。 作为中国女性,台湾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第一次深入地接触台湾,就是在基隆这样的小城市,则让我欣喜万分。它有如此多真实的细节,未经涂脂抹粉地被展现在我面前。在中国,人们总是小心翼翼,而日本人则总是沉默地行色匆匆,在基隆,我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悠闲。所有飞奔而来的新鲜事物填满了我的大脑。 我无法用更多的语言对这座城市加以描述,我决定让相机来说话。 市民在基隆海洋广场边休息,身后是太平山上著名的“KEELUNG”标牌。曾经太平山上主要是附近打渔的渔民居住,如今已经成为基隆最著名的景观。 从公交车上下来的一刻,汽油味散去变成了咸腻的海风。我并不抵触海洋的味道。我来自内陆却习惯跟海有关的一切。奇怪的是,海风并未真正进入陆地,只是隔了一条街道我便不再能闻到海的味道。伴随而来的是街边小吃店飘出的香味,骑楼下混合着咖啡,啤酒和尘土的味道,还有一丝寺庙烧香的味道混合其中。 当全世界的城市走向趋同,我有时会倾向于用鼻子记住每个城市的独特之处,而基隆的味道是特殊的。 基隆市区周边山坡上,一名女子在夜色下走过民宅。 同样是“山坡上的城市”,我不自觉地将基隆与我熟悉的重庆对比。复杂的山上小路,密集的房屋也许是它们的共同特征,而基隆的这份宁静我却从未在重庆感受到。我沉溺于这“纪念碑谷”一样的道路与环境,默默拜访了几座微型庙宇,参拜了几位本地的神明。 我很享受在这些山坡上的社区中随机漫步,直到友人的小腿开始抽筋。 从基隆的街道望去,城市边缘的的山峦。 基隆几乎是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狭长的海湾从北部深入城市内部。我发现,几乎从基隆的任何一条街道望去,尽头都是山。这也许阻挡了视野的开阔,确然我有一股莫名的安全感。我永远都知道自己在走向哪里,这种确定感或许也是我们一直在追求的内心宁静。 基隆站附近的街道旁,坐在咖啡厅前享受悠闲一刻的老者。 基隆街道旁,坐在机车上的年轻女性。 朋友告诉我,基隆人骑机车的技术是世界级的。也许在平坦的市区内并看不出来这一基隆人的“天赋”,一旦到了周边山地上,差距便显露出来。周边山地上的社区内,道路狭窄坡度极大,还有很多视野死角,基隆人可以骑着机车在山地上下自如,来去如风,只留下潇洒的身影。 我也亲眼见证了这一点,尤其当我见到基隆人骑着机车顺坡而下时。 随即走上一段山坡,发现是一座庙宇。 我发现无论我怎么走,道路的尽头总会有一座寺庙等待我。每一座都敞开大门迎接每一个人,哪怕你只是进来借个厕所也会被欢迎。这点让我有些不适应,毕竟在中国,信仰是有门槛的,至少我所见过的名山大川寺庙,大多是要买门票的,有时还要排队甚至预约。 似乎,中国的寺庙是关于“神”的故事,而台湾的寺庙是关于人的故事。 基隆庆安宫中,市民在烧香拜谒。 走在基隆庙口,似乎一切热闹的氛围都将我吸引到这座夹在闹市中的庙宇。其实我也不确定是现有了庙宇才有了市井的烟火,还是先有了人气才出现了庙宇。台湾人的信仰大多十分本土化,一方本地神明保佑本地一方水土。 19世纪初,地方士绅发建立新庙将妈祖娘娘迁到此处,这便是庆安宫。这座庙宇也叫做“基隆妈祖庙”,基隆人更是简称妈祖为“基隆妈”。这一亲切称呼,似乎让前来参拜之人多了几分亲切,入庙如回家。而庙中除了妈祖娘娘,一众神界大佬也悉数进驻,各司其职。月老门前排队甚长,这点倒是与中国大同小异。 这让我联想到,我家附近曾经有座历史悠久的“白龙庙”,传说中里面供奉着一条小白龙。家里老人说这座庙百年以来香火旺盛,我家干旱少雨,乡民会从远处来祭拜求雨,求个病愈姻缘,也常常灵光乍现。这座庙甚至在文革时躲过了一劫,乡民还是敬畏着地方的“小神仙”。反而,在九十年代,人们开始忙于赚钱,村人也吃上了自来水,这座庙终究被人遗忘,庙中的泥塑也早已化为齑粉,如今破落的大门挂着链锁,整座建筑等待被山风吹尽回归虚无。 人放弃理想,和放弃信仰都是不难的,以致于有一天我们根本回忆不起我们有过这样那样相信的东西。我感谢台湾人,将信仰与文化放在闹市之中,让她成为与吃饭一样,忘无可忘的事情。 基隆庆安宫中,市民在神像前摆放祭品。 这些祭品货真价实,肉香四溢,一时间我竟然产生了些许羞愧,对供奉给神明的美食动了心思。 在如今的中国,似乎庙里的神明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人们供奉着灿烂纸张叠的祭品,向神明祈求着更灿烂的回报。仔细想想,中国的官员也是一样,入得了庙堂,便不再享用与凡人相同的凡物。 人群流动的基隆庙口夜市。 为了更好地体验基隆的夜生活,朋友帮我把酒店预定在了她说的“街上”,就是庙口夜市周边。我问朋友,基隆这么小的城市怎么会有这么多游客?朋友诧异地说,基隆哪里来的很多游客?夜市里都是本地居民出来闲逛,吃小吃。 在中国,几乎每座主要的城市,或多或少都有那么几座“被设计”出来的夜市,从王府井到淄博的“烧烤夜市”。这些夜市有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卖的东西却大同小异。通常,本地人都不太会去这些夜市与游人搅成一团。 在台湾,夜市是普通市民的夜市,是人们放松身心的一隅。 基隆夜市摊位上的食客。 朋友说,基隆人是吃的高手,却又不能算是美食家。基隆的街头美食多是当年福州人和漳州人带来的菜色,一直延续并保留至今。而基隆作为港口城市,各种外来的美食又融入进了本地小吃之中。这点倒是和武汉有些相似,作为水陆码头,来者不拒地吸收了外来的事物。 庙口夜市上的食客。 基隆市区,路边的“拆梁维安”办公室。 起初路过这间办公室,我并没有在意,几秒过去后我又折返回来。这是一间我从没见过的“政治”办公室,敞开着大门,欢迎所有人了解他们的诉求。里面的小哥见我在拍照,便邀请我进到内部参观,我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不明所以。 朋友说,这是一宗罢免基隆市长的案子,是“山海公民拆梁行动”依《公职人员选举罢免法》程序提起的罢免案。这间办公室就他们的活动据点之一。 原来在一个民主社会里真的可以公开罢免官员,还能把办公室开到街上来。这种事情在中国想都不要想,我老家的乡村里因为有人到镇上告了村长一状,这家人年都没过好,老人的退休金也被停了。 虽然那退休金只有110多块人民币。 从半山腰的庙中,望见的基隆市区住宅区。 整个旅途中,友人不停在讲:“我们基隆很土气哦,你不要惊吓到。” 然而对我来说,她带着自谦而称的“土气”,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生活方式。在这里,没有人教你,甚至威胁你要怎样生活,你不需要爱那些宽泛的事物,只要爱眼前的街道和人即可。人们悠然自得,缓慢而舒适;寻烟火有闹市,欲宁静有山寺,背靠群山,望海观潮。对我来说,基隆漫步的时光,成为我生命中最要的一瞬。诗就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