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有什么在过去十年间默默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和娱乐模式,那可能就是生长的直播产业。 网络直播从PC开始在中国普及时便出现了雏形,但并未掀起波澜;它随着随着移动端网络的普及,线上购物的发展,和“网红文化”的流行等多重因素而快速增长。据《2023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12月,中国网络直播用户规模为7.51亿,有42.7%的用户在最近半年内因观看网络视频或网络直播而购买过商品,比2020年增长了27%。 如今,几乎所有商家都会或多或少依赖网络直播平台“带货”,这波风口之下,众多“网红”也在直播产业中获利,甚至赚到了普通人目不可及的财富。据报道,在2021年中国就已经有超过1.3亿主播账号。今天,每年依然有大量中国人投身直播产业,希望成为“网红”;主播培训也跟着水涨船高。 而另一方面,数据虚报,劣质产品,偷逃税务和色情(软色情)争议等问题却一直伴随着直播产业,直播主与审查机制的博弈也愈演愈烈。在“流量时代”漩涡中,中国的直播行业,炫目而惊心。 2017年10月29日,在北京举行的中国时装周开幕秀上,在现场直播的成排的主播。(AP / Andy Wong) 2016年7月27日,北京。小米在新品发布会上邀请百余位“网红”同时对发布会进行网络直播。(网络图片) 在新冠疫情前,企业的发布会等活动中,邀请网红主播几乎已经成为“标准配置”。有时这些网红还会受到“明星般的待遇”。在小米的发布会中,主办方还为这些网红主播专门准备了高规格的奔驰“主播专用车”。 广西省桂林市,在深夜的街头直播的网红。(网络图片) 媒体报道,近期此处每晚都有大量主播在此直播,而这里的网红主播最高可以月入20万元人民币。 有主播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像我们这种比较普通没有才艺的只能在外,人家就觉得你挺不容易的,可能会就好一点。” “如果妳有才艺的话当然支持室内啊,外面太冷了有时候零度实在是受不了,8个小时6个小时也可能有10块50块40块。” 2016年2月28日,28岁的翟姓上班族在他位于北京的公寓里观看网络直播。 据他本人介绍,他每周会花费500-800元人民币为网络主播购买虚拟礼物或“打赏”。 (AP / Mark Schiefelbein) 艾瑞咨询的一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6月30日,快手是以虚拟礼物打赏流水及直播平均月付费用户最大的直播平台。一些“头部网红”可以在一晚的直播中收获来自数万人的上千万元人民币打赏。随着打赏的金额越来越大,一些问题与纠纷随之出现。媒体报道中,未成年人花光父母继续打赏主播,甚至单位出纳挪用巨额公款打赏主播的事件都有发生。 2017年2月15日,北京一家网络直播公司的隔间内直播的主播。(REUTERS / Thomas Peter) 这些直播间通常装修成“房间”的氛围,让观众以为主播在家中分享日常。而事实是,这些精心装修的直播间只是主播们临时的“工作场所”。在网络上,主播到底是“本色出演”,还是一个经过直播公司层层包装的“直播工人”,并非观众能透过荧幕分清。 2020年5月5日,中国网红张默凡(右)在她位于北京的家中通过直播向她的在线客户和粉丝介绍新鲜芒果。 (AP / Andy Wong) 中国互联网上有句名言:“万物皆可直播带货”,这成为了直播行业的信条。从日用品,食品,到汽车房产,甚至医疗服务,都有相应的“直播带货”,而新冠疫情更是推动了这一进程。 据报告显示,疫情期间在百度观看直播的用户数相比疫情前增长了430%。 在各种“头部主播”创造各种“销售奇迹”的同时,它们背后的退货率数据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有媒体引用业内人士说法,即使是头部主播有时也会出现高达30%的退货率,普通主播退货率甚至高达60%至70%,刷单再退货的“水军”早已经成为行业中一条灰色产业链。 2017年3月14日,浙江省义乌市的义乌工商学院,“网红主播”专业的学生在上模特课。(AFP / Johannes EISELE) 这个专业的官方名称为“电商网络模特”专业,是基于义乌作为小商品市场集散地,而定向为“直播带货”培养专业人才的专业,也是中国最早的大学”网红“课程之一。 而商业“网红培训”也广泛存在民间,在某位于甘肃省的“跨境Tiktok电商直播培训”课程官网上显示,他们提供的课程从编纂剧情到财务核算,设备使用,发声训练,甚至到化妆与穿搭,共十几门课程,包含网络直播的整个流程。他们打出的口号是,所有人在50个课时内都能成为“高流量网红”,并迅速致富。 2020年5月12日,浙江省义乌市服装市场的培训课程中,参与者参加了直播销售技能测试。(REUTERS) 2020年9月16日,湖南长沙某社区开展“直播带货专题培训班”,吸引不少年轻人前来参加。(网络图片) 在市场上的商业培训机构之外,中国许多地方政府甚至居委会,也大量开展“直播带货”等技能培训班,试图在不佳的就业环境中创造更多“生计”。而在一些乡镇地区,这些“直播带货”培训还成为了政府“新兴扶贫形式”的一种。据中国官媒报道,有湖北水果种植户在10分钟内“带货”46万元。 2019年3月8日,北京,“两会”期间,一名记者在人民大会堂外使用多种设备进行直播。 (AP / Ng Han Guan) 随着用户大规模地涌入直播和短视频平台,中国的众多官方媒体也不得不放弃“官方身份”的优越感,加入了网络“直播”大军,参与和众多自媒体的流量竞争。据媒体介绍,截至2019年底,仅入驻斗鱼“正能量”版块的政府机构多达1000余家,官方媒体机构1200余家,其中包括央视旗下的直播账号。斗鱼已经成为主流媒体和政务机构重要的宣传阵地。 2022年9月1日,在北京举行的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 (CIFTIS) 上,新东方的“东方甄选”直播商城展位。(REUTERS / Florence Lo) 2021年,中国官方对校外教育培训行业进行了重大的政策调整,这一调整被媒体称为“教培团灭”。教育培训行业的龙头企业“新东方”在这次冲击中受到巨大影响,也转向“直播带货”,寻求存续。 据报道,新东方的直播间半年间带货48亿元人民币,而作为教培企业,新东方的直播间中“双语带货”,“科普带货”等形式,引起了诸多关注。 上海的直播主“阿尤”直播时的视频画面。曾经她的一个徒手啃食烤乳猪的视频的播放量超过240万。(网络图片) “吃播”作为一个由韩国传入的直播方式,在2016年前后开始风靡中国的直播平台。以“吃播”,“大胃王”等关键词为卖点的直播博主曾经在短时间内爆发式增长。观众对这种一个人或多人一起大快朵颐的视频十分买账,打赏也水涨船高。 在2020年,中国官方开始整治这些“吃播”,央视等媒体批评吃播直播浪费严重,很快各平台上的“吃播”视频都销声匿迹。而风头过去不久,就有新的“喝播”出现,即直播主面对观众饮酒。 2022年6月3日,知名网红李佳琦在自己的直播间带货时展示坦克造型的冰淇淋,随后他的直播被切断。他在淘宝直播上有6400万粉丝。(网络图片) 李佳琦曾被称为“口红一哥”,他曾通过淘宝的直播,在短短5分钟内卖出1.5万支口红。 在“坦克门”事件后,李佳琦长时间消失于公众视野中,引发诸多猜测,他直到3个月后才重新出现。虽然中国官方一直没有明确说明,不过媒体普遍认为,是因为他在敏感日期“六四”前日展示坦克造型的蛋糕,令人联想到天安门事件中军方对坦克的使用,才被切断直播并受到审查。他的支持者认为,他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踩到雷”,并不是故意为之。由此,舆论还创造出了一个新的词汇“李佳琦悖论”,形容审查机制下“你必须了解所有政治禁区才能不触碰政治禁区。” 2020年5月11日,天津,警方在出租房内将涉嫌正在色情直播的主播刑拘。(网络图片) 不出意外地,随着直播行业的发展,各种色情直播或“软色情”直播也大量出现,色情主播被刑拘等新闻层出不穷。据报道,一些色情直播背后存在团队运营。 当今中国网络上流行的虚拟主播形象。(网络图片) 在大量年轻人流入直播行业,从业人员加速内卷的同时,他们还不得不面临来自另一方面的竞争压力——人工智能。由“虚拟偶像”发展而来的“虚拟主播”已经开始大为流行。据报道,2022年7月21日,百度宣布将正式推出数字人直播制作平台,超写实数字人能够24小时纯AI直播,也能够随意切换妆发、场景和造型。人工智能主播在风格切换,环境选择都具有更大优势,尤其是它可以24*7不间断地运作,这是人类主播做不到的。 这个“全民皆网红,万物可带货”的时代,或许昙花一现,或许未来的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