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是中国一档热播的“婚姻纪实观察真人秀节目”,每一季制作方都会找来三对已经离婚或者正陷入情感危机的夫妻,邀请他们一起进行一次18天的旅行;旅行途中除了一路的美食美景,还设置了诸多的活动、游戏环节。节目记录了他们的情感变化,呈现出他们遭遇的情感困境,并由观察室里的几位嘉宾全程分析和评论。这个节目一开始播出的时候,就因为其一波三折的人物关系、现实而复杂的情感议题,引发一波又一波的热议,并获得了不错的口碑。 最近正在播出的第三季,主角是三对正在考虑离婚的夫妻:网红辩手傅首尔及其背后的丈夫刘毅,90后夫妻王睡睡与张硕,以及模特夫妻王诗晴与纪焕博。用三位女嘉宾自己的话说,这三对的问题分别是:“没有爱情,吵个不停,不换不行”。 其中傅首尔的出现令人惊讶,她曾经多次在别的节目里提到过丈夫,在公众眼中他们一直很恩爱,拥有着幸福的婚姻。同样作为公众人物的王诗晴和纪焕博,也总是在朋友圈发美美的照片“撒狗粮”。即便是普通人王睡睡与张硕,虽然年轻,也有长年的校园感情,并且努力在朋友、父母面前表现出好的一面。而当他们向外袒露自己真实的婚姻状况,观众才发现,他们的面临的问题都很严重,很难看到走下去的可能。 我想这也是离婚真人秀节目引人关注的原因之一:隔绝在各自婚姻里痛苦困惑但又迫于社会压力对外表演恩爱的人们,得以在他人糟糕的婚姻中共情自己的处境。 许多没有婚姻经历的网友都表示,实在不明白这三对夫妻为何还不离婚。事实上,人们与婚姻难解的关系,源于这一制度对人如何安身立命的强势规定。婚姻是一条众人期待我们要走、也是绝大多数人都在走的人生主干道,即便它使人走得那样痛苦,真要离开人群独自踏上孤独未知的小径,仍需勇气。 三对爱人其实都存在“女强男弱”的局面 外向活泼的网红辩手傅首尔与性格内向、寡言少语的刘毅相识于微时。刘毅踏实、可靠、人品好,曾给予年轻时的傅首尔足够的安全感,两人一起为生活奋斗多年。如今他们已结婚十五年,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随着傅首尔的走红,她变得非常忙碌,事业和挣钱能力也蒸蒸日上。他们从合肥搬到上海,换了更大的房子,两人也变成“女主外、男主内”的家庭模式:傅首尔忙着打拼事业,刘毅则停止了工作、退居后方陪伴孩子。 在上海,这种不缺钱、没事干也不那么被妻子需要的生活,让刘毅渐渐失去了自己的社交圈和生活热情。他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对妻子也少有关注,觉得自己能为对方做的微不足道,两人变成没有话说也毫无激情的中年夫妻。 王诗晴与纪焕博的职业都是模特,纪焕博比王诗晴大十岁。两人相识时纪焕博已是圈内卓有成就的模特,而王诗晴是还不到二十岁、刚出道的新人。在一起后,纪焕博选择退居幕后去支持王的发展,给了她很多帮助和提点,纪焕博实际充当着她幕后导师的角色,而王诗晴也一度非常依赖对方。 纪焕博是一个非常敬业、勤奋、自律、一丝不苟的人,他对自己和伴侣的形象、穿着都有极高的要求。所以在一些生活琐事上,他也习惯干涉、指正王诗晴,并且不相信王诗晴自己的能力和判断。但王诗晴如今也已成长为成熟的国际模特,变得没有那么崇拜纪焕博了。她渴望对方认可自己的能力,渴望独立自主和平等的关系。性格同样要强的她频频当众和纪焕博较劲,两人常常在为到底谁付出更多发生争吵,都一定要争个对错输赢。 而第三对90后夫妻,女方王睡睡是美妆博主,男方张硕是广告制片人,两人曾是高中加大学同学,谈了十年恋爱后进入婚姻。王睡睡失望的是,张硕在追求她时表现得无微不至,结婚后却完全变了一个人,连基本的生病照顾和关心都做不到。相反他却对朋友百般周到,把大量时间花在与朋友社交上。两人变成了室友关系,已经一年多没有了夫妻生活。 旅途中王睡睡总是在发脾气、毒舌狂怼张硕;而张硕虽然总是在服软、“哄”她,却也是敷衍的,他只是想尽快解决王睡睡的情绪,而不是付出行动去解决问题。因此王睡睡的一个心结拖了三年都没有结果:在他们的婚礼上,张硕的一个朋友搞“婚闹”,性骚扰了她的朋友。王睡睡无法接受这件事,希望张硕出面要求骚扰者向朋友道歉,但是张硕始终碍于情面不去做。为此,他们甚至连结婚证都没有领。 三对爱人面临的问题迥异,他们每个人的个性也很不同,然而这三个婚姻其实都存在一种“女强男弱”的局面。综合来看男方的能力都不如女方,傅首尔和王睡睡比她们的伴侣聪明太多;而快速成长的王诗晴也正在颠覆纪焕博的权力。男方都在不同层面上受困于自己的“无能”,都感到不再那么被伴侣所需要,所重视。但同时,女方也无法从男方身上获得她们在婚姻里想要的情感和支持。 现代婚姻里,如何解决男性越来越不被需要的问题? 在婚姻中,这三个丈夫都面临着存在感的危机——他们能给伴侣提供的价值很有限,或者说他们无法提供伴侣更需要的价值,伴侣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在一起。 三个男人应对这种存在危机的方式各不相同。刘毅是越发沉默不语,自我边缘化,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变得如同行尸走肉;纪焕博是攥紧王诗晴的事业、行为穿着和社交,不断强调自己的付出,强调她离了自己根本不行;而张硕则是将关注点转移到打游戏和与“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甚至三次被不靠谱的朋友骗去投资亏钱。 在面对镜头和伴侣吵了十几天架后,纪焕博和张硕终于勇敢地承认了一个事实:他们都是自卑的——不仅是在伴侣面前自卑,其人格底色就是自卑的。 纪焕博对王诗晴想要挣脱他、独自处理事业的意愿,感到非常抵触和恐慌。由于自卑和害怕被拒绝,他回避主动和朋友约见面,因此缺乏自己的社交,多年来一直在王诗晴的身后生活,全部注意力盯着王诗晴一个人。他认为,失去王诗晴的话,再也不会有人会了解他和爱他。 张硕承认他在王睡睡面前是自卑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接受她作为一个女人竟比自己强。他没有主见,非常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因此将大部分时间精力花在经营在朋友和伴侣家人面前的形象,而不是真的关心伴侣。并且他习惯性地讨好朋友——用观察员胡彦斌的话说,他把钱作为社交货币,无底线地取悦朋友,换取认可。 他们的自卑也决定了他们对伴侣的依赖,纪焕博和张硕都是不想离婚的那个。而看上去凡事都为伴侣考虑的老刘,只不过比他们更自洽一些,更能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档节目今年开播以后,很快就有朋友问我:如何解决婚姻里男性不被需要的问题?也许这是很多现代异性恋女性都可能面临的。 观察员Melody说,每个人都是需要被需要的。是的,因为这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价值,没有人愿意自己一无是处。但是,这是男性——也是每个人自己需要去解决的问题,而不是靠婚姻或者女人来回答的问题。 婚姻和亲密关系变得现代化之后,男性和女性都在脱离旧的角色,寻找新的位置。但是从这三对爱人的关系里便可以窥见,这些女性明显比男性进化得更快。她们都不再安于一个传统的女性角色了——傅首尔有野心、享受事业的不断突破;王诗晴不甘于做一个跟随者和崇拜者,想要颠覆老纪的控制权;而王睡睡对朋友被性骚扰的问题毫不妥协,并坚持寻求正义。 女人进步了、成长了,男人还停留在原地,用傅首尔的话说:三对伴侣关系都存在“不同频”的问题。四十多岁的刘毅、纪焕博都是一副暮气沉沉的状态,三十出头的张硕事业还没起步就已经颇为颓废,而三个女人却依然心气十足,都在渴望、追求新生。 显然男方也无法回应女方的需求,甚至完全不理解这种需求,导致双方对他们爱的基础的认知都不一样——傅首尔觉得积极、能顶事儿、有热情是爱,而老刘觉得沉默放手退场才是爱;王诗晴觉得自由和平等是爱,老纪却觉得监督、管束是爱,王睡睡觉得有正义感和明辨是非是爱,而张硕却觉得甜言蜜语小鸟依人才是爱。 男方一厢情愿,却看不到伴侣的需求,也自然忽略去为这种需求调整自己的行为,只能以或积极或消极的方式继续做自己那一套,然后还困惑为什么得不到回应,为什么感受不到被需要了。只能说,这个问题首先应该由他们自己去反思和寻找答案,而不是让女人做回之前那个平凡的、听话的、会撒娇的伴侣,以便维持他们的被需要感,让他们更快乐、感觉更好一点,并且能够继续沉浸在旧日的家庭关系和自己的角色里。 换句话说,男人感到不被需要,不是因为女人太“强”了。真正的问题是作为伴侣的他们如何产生和供给价值,而不是让对方给自己提供被需要的感觉。这些男人也绝不是受害者,总想要去安抚他们的观众大可省省心。 三个男人所携带的有毒的男性气概,使得他们无法看见、理解和回应伴侣的需求 有毒的男性气概(toxic masculinity)是一个女权主义术语,指的是父权社会对生理男性有意建构和塑造的对男性自身和他人都有害的“男性气质” ——它包括霸主意识、贬低女性、支配控制、抑制情感等几大特征。尽管表现形式不尽相同,有毒的男性气概在三位男嘉宾身上都有体现。 没人会否认刘毅是一个好人,但他却很难说是一个好的伴侣。他一直停留在自己舒适区里一动不动,人生格局太窄、太缺乏想象力,所以当伴侣展翅飞翔、不再倚重他的时候,当挣钱买房为生存奋斗的“随大流”人生目标失去、当自己的那份工资不再重要时,他感到不知所措,也彻底失去了方向和对生活的热情。 我们不清楚他是否真诚欣赏伴侣的成就和发展,只知道他深陷于失去社会位置以后的彷徨、不安和失落中。在他身上,我们感觉不到传统“夫荣妻贵”会带给一个女性伴侣的骄傲,只看到一个男性在失去一席之地后的一蹶不振和自暴自弃。他完全不知道在这种关系中,一个男人应该怎样去自处和与伴侣相处。 不满意老刘状态的傅首尔问他:“你想要的调整,为何在婚姻内无法实现?” 她的意思是,他为什么非要离婚才能实现他想要的生活。实际上,刘毅还是对做全职爸爸的角色感到憋屈,灰心于这种无足轻重的地位,以及本质上无法接受自己作为附属和陪衬的角色。但是他又没有勇气和动力走出舒适区,真正去付诸行动改变自己,跟上伴侣的步伐。于是彻底放手“成全对方”就成了他保护受损自尊的最后遮羞布。 观察员Melody说得很对,他骨子里还是大男人。 与老刘比起来,纪焕博更是重度男权中毒者。他非常在意别人觉得自己行不行,在意自己的面子和尊严,在节目一开始他组装露营帐篷时就因为搞不定,不断地自我解围:“平时我弄这个还可以啊,平时我挺擅长装柜子的。” 他发起脾气来非常可怕,会随意用自己的权威霸凌对方,例如他把王诗晴扔在机场一个走掉,还因为她卡了自己的爱车半夜里把她丢在路边,以此教训王诗晴认错。她会在王诗晴说话时一再打断她,说,这个真的不重要,这都是的小事,根本没有必要说。而为了跟他较劲,王诗晴便硬要当众“揭他的短”。 王诗晴说她觉得自己只是纪焕博的芭比娃娃,而且他“不能接受我不听他的这件事”。当她说“我就是想看看,没有你我到底行不行”时,纪焕博立即爆发,整个情绪崩溃:“你就觉得现在我没有用了,是吗?没有用了,就要一脚把我踢开,是吗?” 可想而知,王诗晴会为此感到内疚,他害怕被伴侣、被外人看成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所以她才在别人面前一再肯定老纪的付出。 这种情感操控策略其实有一个专有名词,叫DARVO——DARVO是心理学中的一个概念,源于“deny”(否认)、“attack”(攻击)、“reverse victim and offender”(颠倒受害者与施害者身份)这几个英文词的首字母缩写,是施害者在被要求对自己行为负责时可能作出的一系列反应,也就是立刻开始指责对方。 一些学者认为这是精神虐待者常用的心理操控手段。 他朝最坏的方向理解对方的话,是因为他极缺乏安全感,而这句话触碰到了他从小不被爱、不被重视的创伤。小时候被父母抛弃的阴影,也促使他进入一个过于紧绷、用力过猛、害怕失败的状态,使得他对情感的解读都容易被“被抛弃”所锚定。观察团说,缺爱的人容易把优秀等同于值得被爱,所以纪焕博时时刻刻都要做到最好,却忽略了伴侣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 他甚至说,“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想脱离我,我不是在害她。” 这种观念着实让人吃惊,因此观察团和网友一再表示,他完全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伴侣,而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其实就是孩子也不能这样对待,不是吗? 当王诗晴公开谈到婚姻中的问题,他便感到面子挂不住,拿出婚姻里不需要争对错的说辞,而后被王诗晴一语戳穿:“你从来都跟我争对错,你只是不让我跟你争对错。” 其实在前几期节目中,纪焕博从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过错,他说的“就不能好好生活吗”,实际指的是伴侣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就连一直被观众鄙视的后生张硕都看到了问题的本质,对他说:“其实我们的问题是一样的,就是能不能把她重视的东西给重视起来——更在意她的想法和看法。” 一个把行使权力当成爱的方式,喜欢用权威来迫使对方就范的人,当然会无比恐惧失去这种权力——他害怕没有了权力,自己就无法再占有这份爱。纪焕博不明白,没有自由就没有爱情,自由是爱情的前提——因为爱情必须是发自于内心的自我决定,必须是一个人主动的选择。 心理学家阿德勒倡导说,人与人之间要建立一种(平等、尊重的)横向关系——而不是有上下位权力关系、有轻视和贬低的纵向关系。批评与表扬其实都是存在权力等级关系的纵向关系行为。他还提倡课题分离,即人不要把别人的人生课题当作自己的,也不要干涉他人的人生课题。 他的童年经历的确让人同情,但他的创伤不是王诗晴有责任去解决的,这种期待会是他们关系的毒药。作为一个成年人,他也要学会为自己有害的行为、观念承担责任。 至于就活一个面子的90后男生张硕就更不必说了,他还没有长大,没有学会自尊和尊重女性。他坦承最初狂追王睡睡是因为她外表漂亮,于是他会把女人当作小猫小狗来哄,但并不会给予真正的尊重和理解,他是社会和家庭所纵容出来的,灵魂空洞肤浅的男性,没有能力和伴侣建立真诚的连接。 所以他不满意王睡睡不温柔,理所应当地说:“我就想问她,她就不能像一个小女孩那样,跟我撒撒娇说说话吗?” 王睡睡说他婚前婚后完全两个样,实际上这是父权男人最典型的性脚本:女人只是一个供他征服的猎物,一场竞争中的奖品。婚前是把一个女人变成自己所有物的过程;这时他们会使尽浑身解数孔雀开屏一般地讨好对方,而一旦到手,女人则变成一个对自己无足轻重的摆设或服务他的工具。 结婚后,他不再提供情绪劳动,说:“我知道你不高兴了,但我就是不想哄了。”他还认为家务不该他做,王睡睡作为女人应该像他妈一样包揽所有家务。张硕作为年纪轻轻的新一代,却原封不动承袭了一套传统的男权观念。 社会对婚姻中的男性太宽容,而女性在亲密关系中缺乏选择 诚实地说,三位男性不是没有优点,甚至已可算是“好男人”:毕竟就我们看到的,他们都没有家暴、赌博、出轨的问题;老纪责任心很强,一心一意付出,老刘情绪稳定,待人友善,给与伴侣足够大的空间;张硕至少脾气随和,节目里从来没有对伴侣大喊大叫过。相对的,三位女性也并不是没有缺点。但是,我们的社会还是对男性(尤其是婚姻中的男性)太宽容了。 在前几期节目播出后,纪焕博的控制行为和张硕的懦弱自私都招致很多批评,但是在最近两期节目播出之后,当王诗晴明确说出想离婚而纪焕博洒泪“认输”,承诺改变自己,在张硕承认自己自卑、坦白自己的问题并表态决心改变后,舆论的风向急转,网友们开始一边倒同情 “蜡烛般燃烧了自己”的纪焕博,并认为张硕很可爱。更甚者,评论中不断出现想要纪焕博同款老公的声音。 不得不说,男人真的太好做了。婚姻生活里这么多年的矛盾没去处理,节目里洒几滴眼泪,说几句好听的话,大家便立马原谅了他们,甚至将其封为好男人。 很少有人看到,他们有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并且他们身处一个允许他们故步自封、允许他们这样对待女性,并且照旧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后果的社会环境,所以他们无法轻易改变——不管他们自己多想洗心革面。 另一方面,尽管十分清楚这个婚姻不理想,尽管太久没有在婚姻里获得来自伴侣的爱意和关注,傅首尔也一再表示:不后悔和刘毅结婚;老刘是最适合自己的、这是自己能拥有的最好的婚姻;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不需要伴侣。 谈及两人目前的不同步和缺乏共同精神生活的问题时,傅首尔甚至说,如果不是自己一直追求梦想,这段婚姻会一直幸福的。换言之,她甚至觉得是自己把男方落在了后面。 有关亲密关系的研究表明,人们是否离开一段糟糕的关系不是取决于对现有关系多不满意,而是有没有更好的替代。尽管渴望同频的爱情,作为社会中的“A女”,现实中傅首尔能得到的“最好”选择也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但无限宽容她的老好男人。 她没有看到,她的婚姻不再幸福,是因为成功女性会在亲密关系上遭受惩罚 (当然没有事业、经济上依赖男人的女性也会遭遇另一种惩罚);她之所以认为和刘毅的婚姻是她能拥有的最好的关系,是因为举目四望,她看不到别的可能和更好的选择。现实中找不到能让她又有空间、又有安全感、又有精神共鸣和情感连接、事业上又上进和有热情的男人。 是否女性的家庭幸福必然要以对自我成长的牺牲为前提?牺牲了自我成长的女性是否就能幸福?好像女人怎样都不会幸福,而成功了的男性,则不会有她这样的愧疚感和两难,他们总是默认能够兼得,社会也总是支持他们得到一切。 归根结底,是男性享有特权的、性别不平等的社会,造就了她和同类女性的困境。在真正的性别平等到来之前,女性不仅难免遭遇经济上的性别差距,亦会面临与男性在性与情感上的不平等。 现代婚姻不稳定是常态,婚姻的正义需要通过离婚自由来实现 三对夫妻在如此不同频的情况下还没有离婚,并且在这个节目里与观察团、和观众一起百般努力探索,说明大家都还抱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旧的婚姻脚本所塑造的观念。离婚对很多人来说,依然像一种失败。 历史学家Stephanie Coontz在其《婚姻简史》(Marriage, a History)一书中梳理了婚姻制度的历史:在人类漫长的历史时期中,婚姻的主要功能在于家族利益的联姻、共同抚养后代、财产的继承等等,婚姻双方是不是喜欢对方、他们之间是否有爱情,完全不是缔结婚姻的考量因素。在这些时期,婚姻都是无比稳定的。是在进入现代社会、以浪漫爱为基础以后,婚姻开始变得极不稳定起来。这是因为浪漫爱的不稳定。人是会变化,而爱是会消失的。 女性的独立也加剧了婚姻的不稳定趋势。随着女性获得平等的受教育权与就业权利,越来越多女性在社会上取得成就、实现经济独立,不再需要依赖与男性结婚换取生存,不再需要唯一的情感关系来获取价值感。这时,亲密关系,或者说围绕男性的性缘关系,对女性的重要性在不断下降。当生存和价值都不再依赖亲密关系和婚姻后,她们具有了追求自由和自己定义幸福的条件。 如今,美国一半的婚姻会以解体告终,而中国的离婚率也达到了三成以上,婚姻体制在全球都在式微。世界各地的人们,都越来越不爱结婚、也越来越不愿意忍受不幸福的婚姻了。 不论哪一方付出得更多,无论个中怎样不公平,我们无法阻止人的自由离婚。一个婚姻的结局再难接受,也要看到,婚姻里的正义,无法通过反对离婚来实现。希望责骂王诗晴“忘恩负义”的网友能够明白,爱情和幸福是强求不来的,关系也不可能像债务一样,可以通过分辨谁欠谁来清偿和修复。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不能让别人为自己的得失负责,也不用为他人的得失负责。即便不离婚,无法正视和应对自己的人生课题的人,也无法在婚姻中得到他想要的。 (歪脑的专栏、评论和分析文章均属文章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