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5日,香港特区政府维护国家安全委员会在香港主办首次“全民国家安全教育日活动”。开幕礼仪式上,作为国安委事务顾问的香港中联办主任骆惠宁,向香港中小学教师赠送一批《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法读本》。书本由身兼国安委主席的特首林郑月娥代为接收。这被称为“别具意义的赠书仪式”。在活动宣传网页上,开宗明义写道“在《国安法》的保护下,生活必定更胜从前”,以及“维护国家安全,人人有责”。 当天的大新闻却不是此次开幕。有小学生在国安教育日参观警察学校,在模拟的港铁车厢手持仿制机枪与同学嬉戏。其中一张学童用仿制枪指向同学头部的照片,登上当天香港及海外媒体头版,因这场面仿佛重演2019年8.31太子站袭击事件。一时间,人心震荡,社会再添对香港教育前途的担忧。 有观点认为,中央政府对香港教育大刀阔斧的改革,恐怕要以“单向信息输出”代替“独立思辨”。香港政府新闻网早前发表文章,表示要多重进路,支援学校开展国安教育。国安教育尚未全面展开,社会已在一连串震撼教育下,体验国家机器威力。本以自由著称的城市,将逐步体验个人与国家的距离可以有多近。 新课程“CSD” 于香港一公立中学任教的子健,一年多来如芒在背。他教的通识科,自反送中运动爆发成为众矢之的。亲中派、建制派甚至中国官媒及喉舌,将社运爆发归咎于通识科,认为现行教育令香港学生变得激进。 2019年7月1日,示威者闯入并短暂占领立法会。前特首董建华随即为通识科判下“死刑”,认为他任内推行的通识教育“完全失败”,间接导致大批年轻人反对政府。2020《香港国安法》立法后,特区政府加紧改革教育系统。2021年3月教育局宣布:高中的通识科,新学年将被“公民与社会发展科”取代,并由中四级(相当于初中四年级)起推行。 这让子健非常无奈。课程改革仓促,咨询期仅几个月。开学在即,他手上只有课程大纲,无具体内容;哀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怕不小心触碰无所不在的“政治红线”。教育局指,正与考评局编订“课程及评估指引”,又承诺提供教材;今年9月,教师会先教“‘一国两制’下的香港”课题,现有资源丰富,有信心教师能安排处理。但这不能释疑。根据教协早前调查,前线教师对修订存在不少质疑,逾八成认为局方咨询无法反映前线教师意见,亦有逾八成教师表示无充分时间准备落实新课程,八成通识教师反对大幅删改课程内容及课时。 相比原有的通识科,“公民及社会发展科”课内容、课时都大幅缩水。新课程以“一国两制”的香港、改革开放以来的国家、互联相依的当代世界,三个主题为核心内容。约150个课时中,学生要学习维护国家安全的意义,包括“总体国家安全观”、《港区国安法》与促进香港长远发展,与平衡法治和人权的关系。课程亦涵盖国家的象征(国旗、国徽、国歌)和《基本法》附件三的相关规定,及香港在国家支持下,与内地互补互助的关系。课程更会提供内地学习机会。课程虽仍属必修必考,但不再设原有通识课的考核方式“校本评核”,即鼓励思辨的独立专题探究(IES);评核等级亦由七级简化为“达标”与“不达标”。 子健上课本常援用课外资讯,将时事带入课堂,让学生们从正反两方展开讨论。这是培训思辨能力的方式,如今IES被取消,只要求合格,他担忧学生再不能在课堂学会独立思考和批判思维。他和同事私下把新课程简称为“CSD”,是“公社科”(Citizenship and Social Development)的缩写,更是分管羁押疑犯和囚犯的纪律部队“惩教署”(Correctional Services Department)的缩写。“当学校成为思想的监狱,我的学生就是囚犯。” “从未想过critical thinking会是一种罪。”子健大学毕业,拿到通识教育双学位。修读该专业,纯因教师是份稳定工作,未料学科蒙受巨变。入行近八年,目睹香港从“反国教”运动走到“雨伞革命”,轰轰烈烈“反送中运动”,他认为心态已大不相同:“总想为学生留下些什么。” 然而如今社会气氛,恐不是大展拳脚的时刻。“全民国家安全教育日”,子健学校响应教育局号召,举办升旗仪式。子健被要求上交详细授课计划,供校方审阅。他意识到,他和学生一样,成了“CSD”囚徒。 “红旗下的蛋” Amy任教于私立教会学校。她曾自认生活平静,没什么变化。“全民国家安全教育日”当天,校长只在校园贴几张海报,就算完成任务。她认为自己教的历史科不是风暴中心,不会惹麻烦。她私下甚至觉得课程改革是好事。 通识科2009年创立前已饱受争议。有人认为通识科(Liberal Studies)内容包罗万象、难以评分;有人预言通识科最后一定“通通唔识”,“学无专长,深度不足”。有家长2005年质疑时任教育统筹局常任秘书长罗范椒芬,表示通识教育科只会要求学生死记硬背。如今,“公社科”的学术要求大大降低,学生不需大量做题,减轻不少负担。 但学校氛围显然变了。下学期还未结束,已有近40名学生退学,比往年高约三分之一。教协最新调查发现,约40间资助中小学称本学年有多于20人退学,主因移民或海外升学,有4间学校更流失逾50名学生。作为教师,Amy承认情况相当罕见;作为四岁孩子的母亲,她又不解,分不清这是恒常的学生流失,还是生成中的退学暗涌。 Amy和丈夫卢江对香港目前的教育有截然不同的见解。卢江在内地出生,中学后来港。他对中国现行的“爱国主义教育”一直反对,对香港的教育改革充满警惕。 “爱国主义教育”发轫于1994年。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经济改革势头,政治改革在民间获得一定支持,“全盘西化论”甚嚣尘上。89年六四事件后,为抵挡西方思潮影响,杜绝学潮甚至“和平演变”和“颜色革命”,时任中共总书记江泽民提出以“爱国主义教育”为主题宣传活动,并着力制度化。以往大力宣传的“共产主义”和“阶级斗争”开始被国家民族主义代替。江泽民在六四后一年,为纪念“五四运动”发表演说,指社会主义和爱国主义“在本质上是同一的”,奠定“爱国主义”的基调。 照94年颁布的《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爱国主义教育以青少年为重点,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党的基本路线为指导,主要内容涵盖中华民族悠久历史、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党的基本路线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成就、中国国情、社会主义民主与法制、国防安全和国家安全、民族团结、“和平统一、一国两制”方针等方面。纲要特别提出,要提倡有助于培养对国旗、国歌、国徽崇敬感的必要礼仪。2019年的《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在前者基础上,增加中共总书记习近平的论述,将“新时代”、“中国梦”、“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等习近平思想融入纲要中。 江泽民提倡的这场实行超30年的“爱国主义教育”,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政治运动。与中国共产党建政以来发起的“三反”、“五反”甚至“文化大革命”一样,每场社会运动的背后,国家强制是基础,主义(例如爱国教育)是表现,政治控制是目的。 为社会运动中改造身份认同,官方需反复地建立和举行某种政治仪式。“爱国主义教育”运动中,这种政治仪式与洗脑教育紧紧结合。洗脑,指透过外部压力,有意图或强制性向被操纵者灌输思想,来符合操纵者意愿的一连串手法与过程。 总结多年“爱国主义教育”运动的内容,可包括: 从小开始(越早越好); 单线灌输(由上至下、专门编纂、统一叙述的教材); 建立权威(爱国情操的至高无上、党的领导地位、“有国先有家”); 树立外敌(外部势力贼心不死,企图颠覆国家); 否定质疑(个人对国家的绝对服从,国家对真理的极度垄断); 资讯管制(中宣部、广电局、网络防火墙)。 这些原则相互作用下,“爱国主义教育”才进一步社会化、制度化。一旦这种洗脑教育以政治仪式方式彻底确立和实施,整个社会仿佛变为密室。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我们是‘红旗下的蛋’。”卢江引用摇滚歌手崔健的歌名,形容爱国主义教育的“无孔不入”。社会每个毛细血管都被动员起来。除学校与家庭,新闻出版业、电影文娱、历史古迹、博物馆、文化馆都要响应号召。从中央到地方,每个政府、部委、团体都要参与其中。学校更被视为贯彻方针的重要阵线。为创造爱国主义教育的气氛,课程内容从校内衍生到课外。 卢江从小学开始绘制黑板报,参加爱国征文、歌唱比赛,宣传爱国英雄事迹,参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这些教育形式至今保留发展。自1997年7月至2019年9月,中宣部一共公布四批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数目达473个,包括北京天安门、故宫博物馆等地。2021年3月,香港沙头角也有一块空地皮挂上“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招牌,未知具体发展。 “爱国主义教育改变的不仅是你的知识,而是态度。”在年少浸淫下,卢江对爱国主义形成条件反射般的行为模式。“老师教导我们,但凡听到国歌就要行少先队礼。因此我在整个小学阶段,不论在家里还是街上,只要听到国歌,就会停下手上的一切,对着歌声的方向端正地敬礼。我身边的同学也都是这样做的。”爱国被视为做人最重要的品质,国家被称为“祖国母亲”。热爱一个国家,就要对它绝对忠诚,提防敌对势力对它的破坏和颠覆。 卢江强调:“这是一种奇怪的受害者心态,也是党国不分的体现。” 和卢江一样,中国80后、90后及现在00后和10后,被爱国教育灌输的叙述基本如一。中华民族被描述成统一、优秀、拥有灿烂传统文化的民族,但一直受西方列强侵略和压迫。正是在中国共产党、也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华民族和国家才能走向独立、富强,甚至复兴和崛起。民族、国家、党派的概念模糊了,爱国和拥护党的领导被等同。这种集体意志(Collective Will)培育带来思想垄断和个人身份重塑,极端集体主义下,个人只允许成为国家机器的螺丝钉;机器运行时,也强化着共产党执政的合法性。 还差最后两步 如今中国正掀起一场爱国主义运动高潮。有意见认为,包括胡锦涛在内的前任领导人都对民族主义情绪有一定警惕,担心煽动民众会破坏经济开放和政局稳定,因此往往愿意为“西方思想”留出争议空间,“爱国主义”成为跷跷板般的政治工具;从“反日运动”等民间自发爱国行动爆发再被熄灭的运动轨迹中,可窥探官方对“爱国主义”的微妙心理。而与往届领导人不同,习近平治下的爱国主义教育更高调和普遍。 连身在香港的卢江都感到不同。他朋友圈里,内地表侄的幼儿园在办“童心向党,快乐成长”活动,小朋友要身穿八路军服或其他民族服饰,献唱《童心向党》一曲,祝贺建党一百周年。卢江表姐说,这套八路军军装是淘宝“爆款”,供不应求,厂家几乎卖到断货。事实上,不只幼儿园,中小学、大专院校都要求组织文艺汇演或主题活动,庆祝党百岁生日。2019年11月发行的《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中,爱国主义要求“坚持从娃娃抓起,着眼固本培元、凝心铸魂”。新华网2019年对100所高校、近2000大学生的问卷结果显示, 94.31%的受访大学生“热爱祖国,具有较为强烈的爱国主义意识”,99.28%的受访大学生表示,他们因国家进步、国际地位提升感到自豪。 青少年对网络游戏、动漫、短片的兴趣被利用起来,要“让爱国主义充盈网络空间”。“中国共青团”等“爱国”账号进驻年轻人聚集平台,包括微博、Bilibili和抖音。“爱国”账号周围往往聚集一群爱国“网军”。在一些“辱华”议题上,“网军”在“爱国大V”带领下展开舆论攻势,类似“帝吧出征”、“饭圈女孩出征”的事件屡见不鲜。很难说这些都是官方派的“五毛”,的确有为数不少的中国年轻人自愿参与。香港反送中运动中,就有不少年轻“自干五”在Facebook、Instagram、Twitter等外网,为祖国摇旗呐喊,大骂香港年轻人是“废青”和“蟑螂”。 2021年,中国修改《未成年人保护法》,删掉学校要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内容。卢江担心,中央政府会从香港抗争中意识到,香港推行意识形态教育,也必须从娃娃抓起。一旦真理以国家之名被垄断,任何质疑都是不合时宜的,“共和国不需要会思考的‘蛋’”。 卢江的忧虑很快成真。香港教育局改革通识科后,就国家安全教育公布了指引及课程安排。据《香港国家安全教育课程框架》文件,这至少包括15个学习领域/科目(中文、中史、历史、地理、生活与社会、科学、科技、常识、音乐、德育、公民及国民教育、通识教育、经济、企业、会计与财务概论),涵盖《国家安全教育》共8个范畴,从初小、高小,到初中、高中,四个阶段均有不同的课程要求和目的。在“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行为”范畴中,由初小程度,学生需知道《香港国安法》所规范的四项犯罪行为的名称,“认识保护我们的人”,例如警察、解放军;至高中则需了解如何构成《香港国安法》规范的四项犯罪行为,及了解其他国家的类似规定。幼儿园则被建议透过故事、角色扮演、图画、儿歌、舞蹈等,帮学生认识传统节日、音乐、艺术,感受国家传统文化,建立中国人身份,作为国家安全教育的基础。 此外,香港学生与他们的内地同龄人一样,要认识国家象征和代表国家的事物,懂唱国歌和遵守升国旗、奏国歌的礼仪,认识国家版图和地理特征,明白国土安全、资源安全的重要;认识鸦片战争、抗日战争、国家改革开放、《基本法》颁布、香港特别行政区的成立等重要历史事件,塑造国民身份,表现对国家和民族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发展的关注 。 整套叙述被教育界批评为“洗脑”教育、“国教2.0”。不少教师认为,框架内容艰涩难懂,难以和学生解释。毕竟按《框架》所说,国家安全涉及13个领域(包括政治安全、国土安全、军事安全、经济安全、文化安全、社会安全、科技安全、网络安全、生态安全、资源安全、核安全、海外利益安全及新型领域安全)。但教育局强调“国家安全”事关重大,因此教师讲解时不可看待成一般争议议题处理,应向学生强调“没有争辩或妥协的空间”。 如何理解“国家安全”?香港教联会黄楚标中学在为期一周的“全民国家安全教育周”上做出诠释。《大公报》报道,多名学生在活动上表示“有国才有家”。国家、家庭和个人的界限没有明晰,安全的意义也被诠释为“社会稳定”和“领土完整”。看似包罗万象却又语焉不详的“国家安全”下,是有香港特色的“爱国主义教育”;而这一切,为的是从制度和文化上重塑香港下一代、甚至全社会的身份认同,让它变得符合北京的政治利益。 对比香港“国家安全教育”和大陆的“爱国主义教育”,不难发现其内涵和原则的相似。校园的教育是重要的部分,但个体浸淫其中的整个社会氛围舆论和资讯的导向更至关重要。 从小开始(越早越好,幼儿园也被列入学习框架中); 单线灌输(从单科(通识)的改革到全面引入国安教育框架); 建立权威(国家安全事关重大、“有国先有家”); 树立外敌(“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行为”,外部势力颠覆国家); 否定质疑(国家安全“没有争辩或妥协的空间”); 资讯管制(公共讨论失去讨论政治议题的空间); 从程度比较,“从小开始”、“单线灌输”、“建立权威”和“树立外敌”前四点,已借由《香港国安法》实施和教育制度的改革,基本实现。唯独“否定质疑”和“资讯管制”,还无法全面操控,完全入侵人际关系,控制个人、家庭和民间社会。在可预期的将来,港人习以为常的资讯自由、引以为傲的公民社会、赖以生存的国际都市地位,又可维系多久? 还有未来吗? 《框架》公布不久,子健上交的授课计划被校方打了回来。在肃杀政治气氛下,学校先行“自我审查”,要求子健使用官方叙述、用语,不能加入个人意见,及“未经授权”的引述资料。子健惊觉,不但学生失去独立思考的自由,教师也失去自主教学的自由。 Amy也开始坐立不安。《框架》触及了历史科的授课,初中历史要求学生从历史角度理解“香港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的事实,透过鸦片战争、战后英国割占香港实施殖民管治的历史,让学生明白维护国家主权及领土完整的重要。初中的中史科更要求学生认识,秦始皇统一天下时,香港已成中国版图一部分。这让Amy深感困惑,毕竟秦始皇时期和如今中国版图相差甚远。只在几个月前,Amy还劝说丈夫,她认为教育局颁布文件都是“政策要求”,香港教育制度始终与国内不同,教育局对学校的控制并非无限。 香港学校大致分三类。一是公立学校,提供免费小学、中学教育,学校须教授教育局指引编排的课程;一类是直资、私立学校,收取学费,由办学团体设立,可自订课程、收费及入学要求;还有国际学校,生源包括外籍及本地家庭学生,学费相对高昂,但教学形式自由。Amy认为直资和私立学校不像公立和津贴学校受制于教育局,毕竟学费大部分来自家长,校方理应有一定教学自由和行政独立。目前直资和私立学校约占所有学校的20%。“更别提还有网络(资讯)自由和家庭的教育!”当时Amy安慰丈夫。 如今Amy也开始改变教书风格。本喜欢在课堂上讲笑话的她,现在会避免与同学说笑。学生也变得谨慎,不愿在课堂发表个人看法。她被同行告诫,要谨言慎行,特别要小心被同事甚至学生笃灰(举报)。教育局最新文件指,局方就“有关社会动乱”议题,共接获269宗教师专业失德投诉,大致完成调查259宗个案,其中160宗成立。至4月底,局方已取消3名教师的资格,向42名教师发谴责信,向43名教师发出书面警告。文件又指,至4月底,3名教师因参与有关违法行为被定罪,其中一名被取消资格,其余两名已遭学校解雇。另有6名被起诉教师涉严重罪行,已遭停止教学职务。 Amy孩子就读的幼儿园在“全民国家安全教育日”收到宣传贴纸。这成了压倒她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孩子连‘爱国’这两个字都不认识呢。”Amy计划转职,看是否可能去国际学校做文职。她和卢江决定将孩子转去国际学校,用钱为孩子买有限的自由。 子健不敢想象未来,却又下不了决心辞职。他最近从中国新闻学到“躺平”一词,甚是喜欢,奉为“消极抵抗”的圭臬。“我可以照本宣科地教书,我也可以忍受学生在我的课上睡觉。”子健觉得自己教总比交给其他人好,“在安全的时候,我会做出恰当的行为。如果连我都放弃自己的岗位,那国家机器才会真正垄断香港下一代的语言和思维。” 子健在他屏蔽了大部分同事和朋友的Facebook上,于发帖框写下前港督葛量洪1948年的发言:“There are those, and to my mind they are the most evil, who wish to use schools as a means of propaganda and poison the minds of their young pupils with their particular political dogma or creed of the most undesirable kind.” 沉思片刻后,他把这行字一个个删去,只剩空白的手机屏幕,深夜发出荧荧白光。 (按受访者要求,子健、Amy和卢江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