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7日夜间,武汉华安里社区,几名男子在一家小吃店门前悠闲地吃夜宵。这家小吃店与大片如山一样的建筑废墟,只隔着一道脚手架和帘幕。(歪脑 / Shell Long) 在全球范围肆虐数年,COVID-19新冠病毒带走了数百万条生命,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直到今天,它依然在全世界广泛流行,并将与人类长期共存。 即便中国官方一直拒绝承认,依然有科学家们认为,存在“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中国武汉市的“华南海鲜市场”是COVID-19新冠病毒爆发的中心。如今的华南海鲜市场,已被高耸的围挡毫无死角地包围,路人难以窥探其真容;而围挡外的公示也避开了“华南海鲜市场”的名称,只称其为已搬迁的“华南市场”。 距离新冠肺炎“原爆点”不足两公里范围内,有一座武汉城市中的“孤岛”-——华安里社区。京广铁路以及汉丹、武康、武河铁路等多条干道错综交叉,将这片区域从地图上割裂开来,只有寥寥几个地下隘口,可以进出这里。 作为武汉现今最大的城中村,有媒体将华安里社区比作“武汉的九龙城寨”。不同的是,九龙城寨已经走入历史,而华安里社区依然是数万打工人的家园。华安里社区建筑密度极高,这里的大部分楼房都为“握手楼”(既楼间距过近,不符合规定的民宅建筑);无论主路和巷弄都极其狭窄;居住的人口密度也曾大的惊人。据报道,华安里社区由新村和老村构成,总面积有仅1.08平方公里。在这片狭窄的区域内,最高峰时居住的“流动人口”高达12万人;2023年,这里的人口回落到2万人左右。社区的户籍人口不足三千人,居民绝大多数是外来打工者。 由于靠近新冠肺炎爆发的核心区域,这里也成为最早出现病例,且病例最为集中的区域之一。疫情几年中,这里不可避免地遭遇多次“封闭管理”。 因武汉地铁12号线的建设,华安里社区需要被部分拆除。拆除工作于2022年开始后,有超过400户居民被迁出。今天,留下的居民不得不与被拆除后的废墟一起生活。这些惊悚的巨大废墟无限逼近依然有人居住的房屋,尘土与风沙也填充进狭窄的巷弄。留在这里的人们只能与废墟共存,正如当年与新冠病毒和突如其来的封控共存。这里的居民似乎从来没有选择生活空间以及生活方式的自由。如今身处废墟之侧,他们甚至无法保证自己人身的安全。 2024年的这个初冬,距离2019年12月武汉疫情的爆发即将满四年。我走过华安里社区,用镜头记录下生活在巨大废墟下的人们的生活。我看到,如同四年前那场疫情爆发之后的一切,在这里,没有管理,只有管制;与人们为邻的,不仅仅是废墟,也是权力的主动忽视。 2024年9月26日,武汉市汉口区,武汉华南海鲜市场外的围挡前,一名摊贩在深夜贩售水果。作为新冠肺炎最可能的爆发点,这里被严格“保护”,阻止人们靠近。如今已见不到任何能让人回忆起这场疫情的元素。(歪脑 / Shell Long) 华安里社区坐落在武汉华南海鲜市场旧址西北侧,直线距离不足两公里。社区内主干道相对宽敞,道路两侧几乎都是4层以上的自建房,一楼则是各种廉价店铺。像中国所有的城中村一样,这里为外来的打工者提供了一个相对便宜的落脚点。(歪脑 / Shell Long) 大片废墟之后,就是华安里社区紧密的私建住宅。(歪脑 / Shell Long) 在华安里社区极其有限的土地上,曾经建有两千多栋私房,社区内许多房屋顶部都被私自加盖一到两层,以容纳更多房客。这些楼顶私自加盖的房屋,往往房租更为低廉,每月几百块便可租到单间,这在市中心这样的核心地段几乎不可能。所以华安里社区也成为了许多“汉(武汉)漂族”落脚的第一站。 整个华安里社区内,几乎看不到一棵树和任何绿植,抬头看到的只是楼缝中的一线天,以及私搭乱建的阳台,还有密密麻麻杂乱的线路电缆。(歪脑 / Shell Long) 两栋建筑之间狭窄的过道中,一道加盖的楼梯可以通往“二楼”的一扇门。这道楼梯仅能容一人通过。(歪脑 / Shell Long) 进出华安里社区的最大地道口,也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车辆通行的铁路地道口之一。(歪脑 / Shell Long) 由于狭窄昏暗,最窄处宽度仅2米,进入华安里社区的这个道口经常发生严重堵车,车道旁的人行道上会也常常会“堵人”。官方为地道两侧加装了摄像头和电子屏幕,以便车辆行车实时观察地道另一侧的车辆情况,不过即便如此,拥堵依然在上下班时间时常发生。尤其在雨天,地道底端的积水会更加拖慢通行速度。 下班时间,务工人员推着共享单车爬上隧道中陡峭的阶梯。绝大部分进出华安里社区的地下通道为人行道,只能支持行人和两轮车通行。一些外卖骑手会在这些地道里快速通行。(歪脑 / Shell Long) 一条相对较宽的巷弄入口,一名男子在修鞋的摊位上忙碌。这个小摊还兼顾配钥匙,修拉锁和修理锅底。(歪脑 / Shell Long) 华安里社区的窄巷中,夜色下在垃圾桶中寻找“可回收垃圾”的老年女性。(歪脑 / Shell Long) 夜色下,门前道路上写作业的小学生。他的家庭运营着一个垃圾回收作坊,室内外的空间都被各种回收物品占据。(歪脑 / Shell Long) 华安里社区内一栋民房一楼,一名女子坐在简陋送水站中的“豪华沙发”上。(歪脑 / Shell Long) 与华安里社区一条铁路之隔的工业园内,一名女子在作坊中的锅炉前工作,她的身后挂着毛泽东的肖像。(歪脑 / Shell Long) 一名老年女性试图在摇摇欲坠的半栋建筑废墟旁寻找有用的材料,一道塑料警戒线就是将行人与废墟隔离开的“安全措施”。(歪脑 / Shell Long) 由瓦砾中接出的水管和泡沫塑料箱改装的临时水槽。有居民将这里作为日常生活水源。(歪脑 / Shell Long) 夜色下,骑电动车的居民经过尘土飞扬的大片废墟,这一区域内几乎没有光源。而这条道路依然是许多居民回家的必经之路。(歪脑 / Shell Long) 武汉火车站,一列高铁列车驶入站台。拥有五座主要火车站的武汉,铁路遍布,多条干线穿过这里,为这里带来了血液和活力。光鲜的高铁站与市中心的城中村景象形成鲜明对照。(歪脑 / Shell Long) 纵横的铁路,圈出了像华安里社区这样的角落。城市飞速运转,把一些人和一些地方留在原地,眼看着世界尘土飞扬,眼看着时代离他们而去。 似乎,无论是病毒、封控,还是绵延的建筑废墟,华安里社区的居民都不得不接受与它们“共存”。真正伴随他们而居的,是任性的权力。在艰难的生存面前,没有体面的余地。他们的这种生活,还将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