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你心目中理想政府的模样?是自由放任还是大包大揽、是服从民意还是领导人民、是提供福利还是争取荣光?
虽然这个问题并不会被每天探讨,但或许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套关于“好政府”的评判标准。当大规模且威胁严重的灾难,比如疫情发生时,政府“应该”做些什么——这个问题变得具象起来,平时不会言说出来的对理想政府的潜意识,都会直接影响每个人对现实中政府做法的评价。
时至今日,回看包括中国在内各国政府的防疫措施在不同阶段的变迁,以及中国大陆民间对它们的评价,恰好可以从中窥见人们心中对防疫“理想国”的想象,并折射出不同的价值立场。
“防疫理想国”想象之一:不瞒报、不渎职
回望今年2月,中国的疫情的盖子刚刚被揭开——在经历了辟谣疫情、坐实疫情、专家组视察、春节前夕迅速封城等一系列动作,熟悉中国官方话语体系的人都能立刻觉察到疫情的严重性。最初的“辟谣”姿态让官方在疫情初期面对指责时有些气短,加上2003年非典时留给了公众“政府会瞒报”的印象,一时间,各种批评呼啸而至,舆论一时间俨然要重拾第四权力的监督作用。
虽然官方在话语权方面略显气短,湖北主政者甚至被戏称为“F4”(fool four),但在权力掌控上寸步不让,大量物资均须通过红十字会统一调配。物资堆满仓,医院却告急,领导的司机私自抱走一整箱口罩的画面传遍互联网,进一步激起了普遍民愤。
李文亮医生的去世把种种不满推向高潮,虽说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但如果要总结当时的社会声音,人们对一个理想政府的想象或许可以概括成这六个字:不瞒报、不渎职。
“防疫理想国”想象之二: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进入3月,疫情开始在世界范围内蔓延。当时我见过一个评论,大意是:“病毒不仅影响身体健康,还会暴露出各国体制和社会中的现实弊病,比如中国出现瞒报和官僚的作风,韩国见证教会的巨大影响力,新加坡外来劳工恶劣的生存环境……至于欧洲,应该不用担心吧?”
当然,现实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回国前,我问欧洲当地的朋友:“像欧洲这样一个经历过黑死病的地区,你们的小镇上还立着纪念那次灾难的圣三一柱,怎么在这次的传染病危机面前似乎一点都不重视?”朋友犹豫着回答:“也许是那件事,实在离现在太久远了吧。”
那么这次疫情能不能跟黑死病相提并论呢?当疫情变得严重时,政府都以最高规格来应对:英国女王做了在位68年来,第五次特别演讲;德国总理默克尔执政以来首次圣诞以外的演讲……但他们话锋一转,“不要拜访老人”、“你爱的人可能会因此去世”——虽然不指名道姓,但是拐弯抹角让人“等死”的潜台词,肯定是让众人无法接受的。
从国人社交媒体上强烈的抵制来看,虽然这是别国的“内政”,但这显然与他们对理想政府的防疫措施背道而驰: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发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更折射出在大灾难面前,人们对“国家”这个有史以来最强有力的组织形式存在的期许与寄望。
“防疫理想国”想象之三:本国之外还有全球
既然中国的百姓期待国家政府面对疫情要有所作为,在这种背景下,即使中国的防疫措施略为严格,都容易被国人理解和接受。同时,随着疫情扩大,那些没有采取强制、严格隔离手段的“不作为”国家,就会被顺理成章地视为“白白浪费了中国争取的时间”,此时防疫不再是一国之事,也是每个国家尽自己全球责任的一部分。
人们对“防疫理想国”的理解和期待,跨越出国门,却在全球化和封闭这个问题上表现出矛盾:选择退出世界卫生组织(WHO)的美国是大开全球化倒车的典型,“闭关锁国”的中国却可以被国内的人们理解为尽了“大国负责任的态度”。没有一个国家是“孤岛”,每个国家的行动都会影响其他国家,影响全球化的进程。在这样的想象当中,防疫的“理想国度”不仅要自己“守土有责”,更是对他人、别国负有责任。
基于上述对防疫理想国的想象,中国人心目中最符合理想的国度在哪里?会不会是中国?我想起在电影《2012》里,维系人类最后生存机会的方舟也被安排在中国建造。但是电影里的方舟,并不是给所有人造的,对于全人类来说仿佛是救生艇不够用的泰坦尼克号,必须排除一部分人才能让其余的人顺利搭乘。
有句讲句,无论是因为被隐瞒而陷入危险的普通人、明知危险却在群体免疫中可能死去的“所爱之人”,还是因为“守土有责”而被拒绝在国门之外的人,都逃不开对“谁是我们”的界定。这或许是对防疫理想国的诸多想象中,最富争议也最众口难调的一个,我们想象不断变化的背后,除了对政府的期待,也包括了对自我的认识的不断变化。但是围绕着“我是谁”不断修正“什么样的政府”更好,难道不会有点屁股指挥脑袋吗?世界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未来你心中的“防疫理想国”又会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