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被确诊为阳性时,我心里相当震惊,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毫无症状,也因为我向来是个相当重视个人卫生和防护的人,加之母亲曾是医务人员,疫情袭来后我家一直以极高的防疫措施严阵以待。早在1月末我们就闭门锁家,生活依赖快递、外送,且都通过无接触式交接,对“外来物”一律要消毒后才拿进门。
虽然在国外做不到足不出户,但我除了进出的消毒,还非常迷信地通过熏醋消毒家居。回国前,跟朋友见面话别,考虑到防疫的需求,我们选择了拿着咖啡、面包在河边散步的方式。
所以,熟悉我生活习惯的亲戚朋友都会问我,检错结果会不会搞错了?问多了也有些腻烦,我把心一横:不必纠结了,就算搞错了也肯定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既来之则安之吧。
最初,尚在隔离酒店等待转移的我,还幻想着要如何度过隔离治疗时那与世隔离、不接触任何人的孤单日子,但在转了两趟救护车,被送进上海公共卫生临床中心的病房之后,我知道这下肯定没有人会被搞错了——每间病房里都住了三个人,入院病人“死蟹一只”(沪语,束手无策、没希望了),不是新冠也是新冠了。
三人共处一室、共用一个卫生间,在一个空间里吃饭洗澡睡觉刷牙洗脸……我问护士,这样不会交叉感染吗?护士答曰,你就一直戴好口罩,甚至在睡觉时也戴着。可是,众所周知,病毒可以附着在卫生间的墙壁、淋浴间的帘子、甚至厕所马桶上,睡觉戴口罩有用吗?护士笑了笑说:“你还是戴着吧。”
神速出院
刚开始住院的时候,我基本没有怀疑过,自己和所有的病友都是“如假包换”的病例,直到我看到“上海发布”的新闻中,有人只住了五天,就神速出院。这就很离奇了,如上一期专栏中我们摸索出来的检测规律推算,这名病人只可能在入院之后立即连续两天核酸检测呈阴性,第三天由CDC抽血复核,第四天通知出院,才能做到在第五天出院。一天都没有浪费,利用好每一天的检测并且通过检测,这不是“神”速,什么是神速?
于是问题就来了,如果从入院起他就是阴性,那么有没有可能,之前导致他入院的检错结果真的搞错了?
当然,入院的判断也绝对不是草率的。入院前,我们历经了一次核酸检测、一次定点医院CT验血。另外,不止一名病友在入院前经历了各区定点医院好几天反复的检查,但检测结果却阴阳不定,让区定点医院难以判断,更有人在经历了几天普通肺科治疗后才被确诊,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医院接受治疗时才受到了感染。
交叉感染
即使大家都是“名副其实”的新冠病人,一起住在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就没有交叉感染了吗?大概也未必吧。
比如我们病房,三个人的入院时间分别只隔一天。随着大家的病症都慢慢消退,三人的咽拭子开始转阴性,甚至分别出现了抗体,我们都开始企盼康复出院。此时,即使在病房里不戴口罩应该也没啥风险,毕竟我们体内的病毒量已经很少了,且我们逐步具备了抗体。
但随着史蒂夫拔得头筹康复出院,隔天,医院立马又安排了一个新的确诊病人入住他的床位。那我和另一位同样被史蒂夫抛下的病友陈北,岂不是再一次“死蟹一只”?
哪怕我和陈北都已有抗体加持,但新加入的病友跟我们来自不同的境外区域,他所感染的会否是变异了的病毒呢?我们的抗体能否抵御这种病毒呢?康复病人都可能复阳,更何况我们这两个尚在恢复期的病人?
当然,这些疑问不能问新来的病友,也不方便在他面前讨论或询问医生,只能闷在心里。仿佛应验了墨菲定律,他入住没几天,我甚至重新开始有喉咙痒或偶有流涕的症状,不禁加剧了敏感和紧张。
惊慌背后
在治疗期间,我们只能待在病房里,没事不能打开病房门,更不要说去走廊了。
有一天,我们透过房门的窗户,看到一名全副武装的新病人入院,显然是刚下飞机,经历了一条龙的检疫,直接被送进了医院。她站在走廊上,神情略显呆滞,护士说一句她就做一步,显得手足无措。那一刻,我又闪回了刚被确诊时的惊慌,我突然意识到,那种惊慌背后,是连续数月不断接受到的疫情资讯的一次性爆发。
在简体中文媒体不断强化的“全世界都崩溃了”的描述下,这种情绪爆发概括来说就是——“以为自己得了个绝症”。或许,北京那位在商场里因得知自己确诊新冠而当场痛哭崩溃的女子,也和我们都是一样的心情?不仅当事人,身边的亲友也一样不好过,入院后我妈和我视频通话,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入院的第二天中午,这位病人崩溃得大哭起来,“我不要抽血”的哭喊声穿透了整个楼层,大家纷纷打开各自的病房门伸出头来,想要一探究竟。或许她是怕抽血,眼睁睁看着护士来病床边一字排开17管即将充满自己血液的试管,是每一位新入院病人都要面对的“欢迎礼”。
她的哭声在楼道里回荡,丝丝渗入每一间病房,勾起了每一位病友或许都曾有过的心情:不敢相信诊断结果的震惊,又有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惊慌。
有句讲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误诊,不知道会不会被交叉感染,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完全交托给医院。毕竟这是在绝望中重建希望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