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的微博账号因被举报而炸号了。举报她的是一个粉丝数众多的“恶臭国蝻”——一个用绘画讽刺“女权主义都是没人喜欢的丑肥女”的男性博主。微博上的激进女权们正和他进行一波网络骂战。水月便画了张画像支援激女:一个扛着沾血狼牙棒、穿JK制服的女性,脚踩一个象征这个男帐户的角色,结果“遭到报复”。 Layla则时不时在推特上“遛屌”:挂一些男权发言。她还爱转发并讽刺“爱男女”,她认为这是一群没有女本位的女人,类似的还有“平权仙子”,即强调世界大同女权,要拯救所有人的女人们,结了婚的则是“婚驴”。 逸今年31岁,和家里人断绝关系的她,现在住在欧洲小镇。她支持“母权”,认为“自然界里本没有父的概念,只有配子提供者,配完就走,孩子属于母、母家和母族。而扭曲的人类社会里,是因为女人降格成了妻奴,出让了母权,让孩子认了父,父才存在”。 逸和Layla都自我认同为“激女”,即激进女权。 成为激女:女人要搞事业 男人甚至算不上饭后甜点 激进女权最早起源于欧美,也是和马克思主义女权、自由派女权并列的一个学术流派,相对于温和派女权而言,理念和主张更激进。激女群体的一些核心共识是:反婚反育反沾男、反“服美役”、主张性别分离。不过在不同境况下,“激女”的意涵有所区别。水月称自己是“前激女”,她认为,自己2016年在微博上接触到的激进女权和当下互联网的激女群体已然不同。 2016年左右,水月在微博上关注到当时一些激进女权派KOL如“手机壳三姐妹”、“写字楼大妈”,觉得她们发言“有点偏激但很有意思”,那些认为女生要专注“搞事业”的话,“越看越有道理”。她回忆,当时除了团建式“挂国男”,她们还会一起讽刺温和派、学院派和平权派女权,比如用“平权仙子”嘲笑弦子。 水月说,在成为激女之前,她也曾是平权派。但在微博上看到越来越多激女言论后,她觉得激进女权并不负面,甚至比温和女权更有力量,切中了她当时需要宣泄的情绪。 “生长的地方太粪坑了,不得不让我愤怒。” 她重男轻女的福建老家延承以家族为单位的传统,女人结婚、期待生儿子都是不容质疑的。男性被宠溺,侵占女性的资源:家族里的表兄弟们成绩没水月好,但都花钱花关系买入重点学校,水月说自己却只能努力读书读到最好,而“跟我同辈的男孩子不仅不用,只要有个屌,就被砸钱”。水月的舅舅因赌博欠债致使高利贷追上门,奶奶以“长兄为父”的名义,让水月的父亲帮忙还几百万的帐款,而那笔钱本来是留给水月的。 那时的水月觉得未来自己会是一个乖巧的女儿、甜美的妻子,虽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何不对。她用了这样的比喻:就像穿一个鞋子不合脚,但只有这一双鞋子可以穿。高中读波伏娃《第二性》,“脑子都炸了”,原来人生还有其他选项,那是她最早的女权主义启蒙。然后就是到2016年在微博上知道激进女权,从女权主义者演变成激进女权主义者。 和水月同龄的Layla是四川一个家庭的独生女,尽管她的成长环境并没让她感受到自己被明显差别对待,但和水月一样,她自我认同是反主流社会的人,不想结婚、在学校和老师吵架、很早就想离开中国这个“洼地”。 比起水月2016年接触,她这一两年才了解激进女权。在日本外企工作时刷推特,一个在北欧的中国女同性恋讲了很多激进女性相关的内容,那个推特帐户质疑异性恋,认为没有女人生来就盼望和男人恋爱结婚,是受到社会洗脑,女人们才觉得自己喜欢男人。Layla说最初自己看到这也觉得激烈,但逐渐开始接受,且也开始普及激女言论。 疫情期间,逸被困家中,有大量时间关注网上“江山娇”和“公权力要求女医护剃头”等性别事件的讨论,让她逐渐从女本位视角关注女权。而“Papi酱冠姓权”一事,则让她意识到女性在社会上严重失权,她自此有了“极端女权”的身份认同。2021年末她在欧洲生活,使用推特,知道这样的视角称之为“激进女权” 。 异性恋与男人 作为激进女权主义者,Layla主张性别分离。feminist separatism是一个女权主义概念,而大多数受访者说到这个词的时候,主要是指女性不跟男性合作,包括恋爱、结婚、性关系等等方面的“不沾男”。她认为,虽然现实中百分百分离不可能,因为有金钱利益的地方就有男人,但至少要“性缘分离”——不跟男人恋爱、结婚、生育。 “男人不是一个必需品,他甚至算不上是饭后甜点。”这不算是“对男性失望”,Layla强调,失望建立在有期望的前提上,而很多激女根本没把男人放在眼里。 Layla并非没谈过男友。她回忆在中国时,她“对男人有生理上厌恶”。“国男讲话随时都在否定你。”她说。二十二岁她前往日本,初入职场也和日本男生谈恋爱,觉得他们人更温和。后来她反思,当时谈恋爱是因为自己缺乏社会支持,需要从男人身上“找补”,因为在日企环境,女性很难得到认可,当时她喜欢那几任男友背后的权力和资源。但当她换到一家外企,身为女性的晋升阻碍消失了。“当你得到这部分权力的时候,就完全不需要从男人身上找补了。” Layla也曾经迷恋过肌肉男星,喜欢日本杰尼斯男星,现在成为女权主义者后,她这方面的想法淡了。她也持有不少激进女权认可的性观念,认为纳入式性交是男权式的性交,否定阴道高潮的存在。观察自己的想法,“生理上的情欲很少有,有些长得好看、有肌肉会觉得还不错,但不会采取行动,就觉得麻烦。” Layla认为的麻烦,除了和男性交往带来的疾病上的风险,还有情绪上的沉溺。她解释,很多女生一旦和男人产生交集,就变得“不像自己”。社会教化下女性会被异性恋爱情更多地改变和主宰人格,她认为这是父权制社会下掌有特权社会的男性不会有的情况。Layla回忆二十三四岁的自己,就是这样的,而她很讨厌这样,“很不喜欢自己没有主导权”。 成功到海外读艺术后不久,水月退出了激女这个派别。 一来她已经结婚,虽然当时结婚是为了能更好出国留学。父母不支持她去日本读书,但一旦结婚,她自嘲道,“我这个物品的所有权”就从父母那到了老公处。她告诉当时的男友,婚姻无关爱情,只是契约和联盟,而老公支持她留学,也同意和她实践开放式婚姻关系。和Layla认为“阴道高潮”是女性的自我欺骗不同,水月享受与异性的性关系。 二来水月也觉得自己不再认同激女圈的语言和网络暴力,比如用带明显贬义色彩的“婚驴”一词指代已婚女性。Layla则认为这个词很生动形象,“就扛顶拉磨、任劳任怨的样子嘛,不就是驴嘛?”她认为,中国社会对独身女性、比如“大龄剩女”的侮辱存在太长时间,而现在这些主流人群被反击一下就不能接受了吗?女权主义播客“海马星球”创始人覃里雯在其播客中提出,“婚驴”批判的,是积极维护男权社会秩序的已婚女性,用这个词或许可以骂醒一些人,争取女权权主义中间派。而水月认为骂的作用有限,她信奉“北风与太阳”的故事。(《伊索寓言》里,北风和太阳比赛让游人脱下斗篷,北风用力吹游人裹得越紧,太阳的温暖则让游人自然脱下了斗篷。)要争取和团结他人,不应走向激烈。 以“婚驴”为例,激女还有不少讨论和指控集中在女性如何自处身上,这也引起了不同派系女权主义者的争议。例如批评化妆打扮自己的女性“服美役”,批评生男孩的母亲“男宝妈”,激进女权认为一旦女性接受异性恋的叙事,“妻权”就与“女权”对立,“妻”角色的人成为了男权社会帮凶。激女倡导的一些理念,被解读为即是对父权社会的镜像化(mirroring):比如,对应“全男空间”,激女们提出了“全女空间”。重男轻女的社会里不少人“堕女胎”,而如今激女们在嘲讽“男宝妈”的同时,也鼓励“堕男胎”。 对此Layla觉得,女人一旦成了男孩的母亲,就不会是“女本位”,就会代表男人的利益说话了。她说,中国男权不眨眼堕了几千年女胎,相对而言,女人其实很难真正做到堕男胎。这些呼吁不会造成实际后果,而提倡很有必要,“这样说是有一种威慑力”。 搞钱搞权与慕强 “很多女生没有做到女本位,我本位。如果一个女人没有把自己放第一位,我觉得很大原因是她失权。”Layla说。 水月早年感觉到,当时的激女分两个派别,一个是行动派,另一派她称为“提倡散装革命”。而当时微博女权圈的“散装革命”强调一个个体对于父权社会的反抗,每个人有自己的诉求,去实践这个诉求,把想法告诉周边人,强调每个人都能改变自己周边的小环境。水月强调,散装革命是理论派,诸如“纯女性空间”,“女性互助”等概念都是理论派提出的,试图探求如何在一个男权的环境里创造一个母系环境。她赞赏这其中的创新和研究性。 要求放下对异性恋爱情、性、婚姻家庭结构的追求的同时,后来激进女权相应地也强调女性自主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具体来说就是提倡“搞钱搞权”。一些激进女权推崇谷爱凌、孟晚舟一类富豪或中产成功女性模板,再加上对于处在异性恋弱势状态女性的不支持,有些批评认为其中存在慕强心理。批评者认为,一些激女会倡导专注自己的事业、赚更多钱、拥有更多权力,比别的都重要,追求做一个优秀强大独立的精英女性,有一种“大女主的幻象塑造”的同时,也会看不起其他受害者或者婚育女性。 而Layla不否认“慕强”是当下中文互联网激女群体的特点。“在简中互联网成为弱者,你有什么好果子吃吗?”她认为这是在一个福利体系不完善的社会,为发展自我不得不做的选择。 而水月对此有自己的反思:她回溯自己做激女那两年,是生活中最灰暗两年,第一年在国内大学被同学和老师排挤一度抑郁,第二年准备考学去日本,学业压力大又有种对前途的不确定感。激进女权主义强调女生可以向主流社会的男人一样“搞事业搞学习”:“我需要有这个鸡血”。 水月觉得,她当时确实暗含了慕强心态,认为“不够强被欺负是活该”。 当时她逼自己变优秀,“一天背不完单词就会想去死”,但这种慕强后来甚至引发她心理上的问题。后来是日本女权主义学者上野千鹤子的演讲曾令她释然——一个平等的社会,“不是让弱者会变成强者,而是弱者不需要变强也能得到尊重。” 然而,对于一些激女群体来说,上野“不反性缘”、“自由人”的女权主张,同样是激女批判的对象。 争议:鉴权和女籍 对于男权社会的“威慑力”,还出现在一些网络帐户名上:“割64屌夜惊89魂”、“骟死他们”、“男宝与男宝妈在天堂”。 自我认同为女权主义者,但并非激女的网络观察者姜戈从2016年开始观察激女。在微博上,要成为一个激女大V,要通过表明自己没有化妆品、甚至剪寸头来自证。更多的激女则希望隐秘身份,微博简介通常含有“镇魂防搜”四个字(网传由于耽改电视剧《镇魂》遭到举报成为敏感词,用户在微博简介中加上“镇魂”二字,便很难让别人通过用户搜索查到ID)。在微博、豆瓣等多个激女帐号和阵地被消失后,她通过特定字眼定位现在的一些激女帐户。比如“骟”,意思是阉割男性。 她对于当下激女网络社群有一些批评。她认为,当下的互联网激女和早年已经很不同,这些女性有对女性遭遇不公的基本共情,但另一方面, 早年的激女博主还会有理论派,至少有学术基础,现在则越来越“魔幻”。姜戈甚至观察认为,这些帐户背后很多甚至是中小学生。姜戈认为,如果说女权是需要实现的一项巨大社会工程,但当下这些中国特色的激女并不指向政策监督,而是花大量时间在“鉴权”或“开除女籍”上。配不配当女权,乃至配不配当女人,是很多激烈讨论的核心问题。 “鉴权”与“开除女籍”的批评,主要指其他派别认为激女群体最激烈的批判都用于批评不合格的女性。“鉴权”,指鉴一名女性是否足够女权。鉴定的依据包括,是否6b4t((6b:不和男人结婚、不和男人恋爱、不和男人发生性行为、不和男性生育、不消费厌女辱女品牌、单身女性互助不与已婚女性互助。4t指:脱束身衣、脱宗教、脱偶像、脱宅脱腐),而其中最典型的,则是该名女权主义者是否反跨性别、反腐女文化、反追星。如果不符合上述标准,哪怕自我认同为女权主义者,激女团体也更倾向于认为你是一名实际上赞同男权社会理念的“自由人”女权或“平权仙子”。其他派别的女权批评者会认为,一些激进女权在规训女性,走向了另一种“威权”,实际上是另一种男权,她们所做的很多事情是男权的一种镜像(mirroring )化“以深渊的方式反抗深渊”。 对于来自其他派别女性的批判,Layla有她的看法。“我觉得婚驴这个词发明的非常好,百分之百非常好,我很支持。”她说,“很多这些主流女权,她们之前也是剩女,也是单身,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情况,一旦她们步入了婚姻制度之后,她们会转过来背叛了女性、特别是单女这个群体,变成完全不一样的群体了——她们会骂那些单女,一起嘲讽那些剩女,你怎么还在单身啊,炫耀自己结了婚的幸福。” “中国社会,包括整个世界,对单女、独身女性的侮辱,有多长时间了?‘大龄剩女’之类的。为什么这些主流人群被反击一下结果就这么不能接受了?这是主流人群的特权。” 争议:我们与公民社会的距离 激女理念的另一个争议,在于批评不少女性行为的同时,对真正社会矛盾、政治与政策问题的绕行。 简中激女的行动纲领和一些观点源自韩国,比如6b4t,就来源于韩国的激女论坛“Womad”,寓意为脱掉社会强加于女性的种种束缚。 精通汉语的Yu桑自我认同是韩国系的激进女权派。Yu桑认为,镜像化并不会真正造成实际上的社会撕裂,却表明了一种对抗的态度。Yu举例说,她曾经遭遇前男友的家暴,在观察前男友跟其男性朋友的互动时,看见男性朋友们对于种种的默许乃至鼓励,从中感受到brotherhood(男性情谊)的可怕。她觉得,男性之间的brotherhood,既男生跟男生的纽带,是构建男权社会的有力基石。她认为,如果一群男性下流地观看一张女性图片,一个男生即使不会想参与,但也至少不会去制止。这种男性之间对女性压迫的默认和包庇,使得她认为,如果相应镜像地提倡全女空间、女性纽带,也是一件好事。 Yu桑的被家暴经历也是她从男女平等主义者走向了韩国激进女权派的重要转折点。她在对性别暴力这件事不断反思中,意识到过去很多次她也目睹过性别暴力,但她都选择忽略后背过脸去。在回忆自己前几次被打的心理状态时,她意识到那时她真的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现在她觉得,为什么当时对男性那么包容? 香港的社会运动的发生,也令Yu桑坚定了成为行动者的决心。“以前只是个见证的人,看到香港人之后,觉得要做点什么。” 韩国的激进女权倡导的全女空间,是Yu桑很赞赏的一种实践。她觉得即使这在实际情况中很难做到,譬如哪怕有女校,女性从女校毕业后也始终要面对一个有男性参与的社会,但这种对抗的态度本身就值得赞赏。 她认为这种全女空间的提出,是韩国激进派系女权跟“自由派女权”的一个对照:她相信自由派女权会试图劝说男性,实现男女平等;但是激进女权对这样的劝说不抱信心——即使有自由派男性说他们是女权主义者,到头来也只是想睡我而已——在这种失望的情绪下,激女们认为,女性先团结,把一些事情做成了,男性自然会慢慢认可,就像一百年前的女性斗争现在也有了一些结果。 但Yu桑也强调国内的激女社群与她认可的韩国派系激进女权很不同:尽管女权运动已经是中国最可见的社会运动,但她觉得国内的激女跟她理想的韩国激女有“一个民主政府的距离”——简种激女不像韩国激女那样落地,去做些实践行动和实际改变,只有网上的自high. 在她看来,韩国激进女权非常有行动力,会直接去政府门口喊口号,推动法律改变,会在参政选举等事情上做出实践,会给电视台写信。韩国女权主义者们曾在网路上捣毁了一个色情网站,在和朴槿惠特权有关的事务上,梨花女子学院的毕业学姐喊出“姐姐来了”直接对峙校方。Yu桑认为这种实践很有魅力,正契合了她对女权行动的愿景。 Layla欣赏激女批判两性现象时的“攻击性”,却认为在中国跟政权抗争没有好结果。她认为,如果抗击政权,就还是没做到为自己争取的“女本位”。“现在中国这个情况下,跟政权抗衡是有很大问题,历史上无数次告诉我们,女权跟男人抗衡,是落不到好的后果。” “这些女生缺乏一个想法,也是激进女权强调的,女性本位。”她说,“如果不把性别意识放在第一位,光倡导人权,但人权的定义是男人书写的,如果女人去跟极权去抗争的话,但很多时候就不如她们所想。” 支持“回归母权社会”的逸则说,女权觉醒的第一要务是个人成长,顺便发声找到同路人。“不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不关心更不参与父权社会的婚姻关系和政治斗争,激女个体,在如今的状况下自保和自我发展是最重要的。” Layla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压迫,比如阶级压迫,种族压迫,但认为性别压迫是最根本压迫。在任一个阶级群落里,女人都一定是相对受压迫的:“无论是贫穷富贵,女人背后一定有几个男人在吸她的血。” 慕强与绕过政治因而结合。在网球运动员彭帅发文指控中国高层张高丽与她维持有上下权力关系的性关系时,一些激女对此的意见时,从彭帅的文字种,看得出她是“恋爱脑”的“媚男”“驴”,因而不值得关注和支持,从而也顺利绕过一个涉及高度敏感政治的性别事件。 但简中激女在社会政策推进上的失声背后,是紧缩的社会政治环境。无论哪种派系的女权,线上线下的活动空间是一直压缩的。2015年三八妇女节前夕,“女权五姐妹”因举办反性骚行动被警察带走关押一个月,之后各种女权NGO和线下活动被叫停。2018年三月,独立媒体“女权之声”也被封禁。再后来,女权成为“境外势力”,成为社交平台的敏感词,大量线上社群被取缔,无论是什么派别,无一幸免。女权主义行动派观尔在其文章中提到:“缺乏政治参与的土壤,人们就只能用市场和资本的逻辑理解与解释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没有真正的办法改善底层人民生活。” 当然,在激女内部群体中有抱团,也有分歧,更有许多个体理念的差异。Lalya强调,她骂的“婚驴”不包括“无自由意志的”底层女性,而是可以做出选择却结婚的城市女性。 现实与未来 2023年的中国,行动派女权被捕,温和派女权被网络封锁,而激进女权同样在夹缝的网络环境种,死了又生。2023年,生育率、人口老龄化的下降愈发引起关注;也有观察者认为,尽管激女的理念有很多争议,与主流所理解的女权相去甚远,但似乎反而是当今仅剩的,最为野生的,不作为的“消极抵抗”反而引起了一些结果的一个流派。 水月因挂国男微博被炸号后,还被人起底,个人信息被放到网上,配上“清纯女中学生1000元一晚”的图文。她不再使用微博,现在已婚的她只认同自己是女权主义者,不愿再在前面加任何形容词。 其实在日本,她感受到许多软性的性别规训。隔壁学科的教授,要求女生问问题时需要化过妆以示尊重,班上有女生同学常会讨论在哪做美甲、哪位男生是潜力股。还有韩国同学善意提醒她:女孩子还是要化妆,以示礼貌。水月仍然坚持带副框架眼镜、素面朝天,但也不会对这些劝诫明显地“嗤之以鼻”。和自己的激女时代相比,她觉得现在不想那样批判别人了,就“都行啊”。 逸和Layla继续在网上发表激女观点。Layla前不久和推特上两个激女网友见面,她们分别是在德国和日本居住的中国人,她发现,网络上只看到观点,“动不动张口闭口就杀光所有男人”,但到现实中,大家并没有那么“激烈”。她感慨,“你看到这个人之后,然后怎么说呢,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特别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特别特别立体。” 无论是简中流派的Layla,还是韩国流派的Yu桑,无论是听起来刺耳的“堕男胎”“骟、割”,还是十分理想化的“全女空间”“性别隔离”,无论是出于“威慑”还是“提出理念”,她们在谈到不少激女的想法时,都会提到,很多网上提出的内容其实可能也不会实现,但只要能够被提出来,就有它的作用。 (为保护采访对象隐私,本文受访者为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