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1日,北京,新年第一天,一名女性在雍和宫烧香祈祷。 (AFP/ WANG Zhao) 在如今中国经济下行的阴霾下,中国的互联网上开始流行一句话:年轻人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在调侃中国年轻人的躺平心态的同时,中国的佛寺又重新受到了关注。 据中国官方数据,中国有佛教寺院3.3万余座,出家僧尼约20万人,其中藏语系佛教和巴利语系佛教的寺庙约共5000座。 即便中国依然有数量庞大的虔诚的佛教信徒,也有诚心修为的僧人和居士,不过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佛门似乎早已不是净地,曾经被受迫害的佛教寺庙已成了充斥着权力和金钱的名利场。中国的宗教政策之下,寺庙一边备受打压,一边乱象丛生。 有媒体报道:“名山被上市、寺庙被承包、僧尼被假冒,近两年来,这些寺庙乱象总是能被公众提及。 1966年8月24日,哈尔滨极乐寺内,被批斗的和尚。(网络图片) 文革期间,中国的佛教寺院遭遇了重大浩劫。据陕西省图书馆关于法门寺的文献介绍:“文化大革命”中,尤其是红卫兵“破四旧”,全国绝大部分寺院遭受不明真相的学生的“清扫”,佛像及佛寺建筑被毁,佛经被烧,不少僧尼被视作“牛鬼蛇神”,而被迫返俗,最令人痛心的是,不少极有价值的珍贵文物被打烂砸毁。 “文革”来临,法门寺受到了严重冲击。原保存下来的众多佛像、菩萨像、十八罗汉像,毁于一旦。住寺僧人澄观、净一等被迫发配到农村生产队劳动改造。守寺主持良卿法师在深受迫害的情况下,为了保护地宫珍宝和寺院财产,于1996年7月12日点火自焚,以身殉教。 这场劫难后,中国的寺庙“真货”所剩不多。 1966年8月27日,中国杭州灵隐寺的一尊佛像上贴上了“打碎毁旧世界”的标语。(AP Photo) 2007年7月5日,河南省登封市,少林寺僧人在仪式上表演武术。(REUTERS/Donald Chan) 1982年,香港电影《少林寺》在中国爆火,青年的李连杰因该电影瞬间打响知名度。《少林寺》的热潮也将佛寺和传统武术重新提上了中国人的视野,奔赴少林学习武术也成了彼时中国青少年中的潮流---之后的王宝强,释小龙等演员都是他们中的一员。 而事实上,在当时即便大如少林寺,也并未从文革的冲击中恢复过来。据中国官媒报道,电影《少林寺》使得嵩山少林寺名扬天下,可是拍摄时少林寺却非常荒凉,野草齐腰,没有像样的路,只剩一个山门并没有武僧,只有10位70多岁的老和尚。 2006年3月22日,河南登封市,俄罗斯总统普京(左)在少林寺和尚释永信的陪同下参观少林寺。(REUTERS) 释永信俗名刘应成,自1986年释永信接受少林寺的宣传推广工作起,少林寺以惊人的速度商业化,被全国的寺庙所效仿,释永信也被外界称为“佛门CEO”,“政治和尚”等。据媒体统计,曾经登封财政收入的1/3,都依靠少林寺的旅游收入,地方财政的1/3,也是依靠围绕少林寺发展起来的第三产业,并且门票是其中重要的收入来源。 在少林寺经历一些例如“上市风波”等事件的同时,释永信本人也饱受争议。有媒体报道,释永信被弟子爆料,“敲诈勒索,侵占少林寺财产和善款,个人生活腐败奢侈,与多名女子发生关系,敛财行贿”。 释永信当时否认了指控,并声称“相信党的调查结果可还少林寺的清白”。 2005年9月12日,一位来自玉佛寺的和尚在上海交通大学阅读一本商法书籍。上海一所商学院正在为忙碌的方丈们提供具有佛教特色的MBA课程,管理财富。(REUTERS) 即便少林寺在80年代初期便早早名扬天下,少林寺的商业化在十几年后才正式开启。1998年,少林寺成立实业公司,并一路拓展出数百个注册品牌。 在2009年,上海玉佛寺就出资1000万元人民币启动“玉佛禅寺觉群大学生创业基金”项目,向创业实体或毕业生提供贴息贷款。著名外卖平台“饿了么”就是受此基金资助而发迹的品牌。而玉佛寺也被媒体称为“最懂投资的寺庙”。 2005 年 12 月 21 日,佛教僧侣举行仪式,将据信是佛祖手指的舍利归还给位于中国陕西省西安的法门寺。这块骨头据说有 2500 年的历史,在韩国公开展出了一个多月。(AFP) 法门寺因供奉佛舍利,也成为中国最著名的寺庙之一。“法门文化寺景区”在2009年建成开放后,也不例外地迎来了诸多质疑和争论,质疑焦点主要围绕景区供奉佛指舍利的资格及身份问题,以及景区利用佛指舍利进行的系列商业化开发等。有媒体报道称,“法门寺景区借佛敛财乱象不止”;而“法门寺景区的尴尬在于作为一个已经被建设成‘非法寺院’的地方”。 有中国官媒报道称,“由于历史原因,目前我国相当一部分寺院被划给旅游部门(以及园林部门与文物部门)管理,至今无法收回给佛教界。 2009年6月24日,游客在中国北部山西省五台山的一座寺庙里摆姿势拍照。(AFP) 在中国参加旅游团,行程中几乎不可避免地会包括参观佛教寺庙,无论是古寺还是新建的景点。上车睡觉,下车看庙已经是报团旅游的基本形态。对大部分普通的中国人来说,寺庙似乎早已经跟宗教没有关系,只是作为一类千篇一律的景点存在着。 当人们开始厌倦千篇一律的寺庙的同时,“寺庙游”却意外地重新火热起来。有媒体发文分析,为何疫情后中国的年轻人重新对“寺庙游”燃起兴趣。“新潮的营销手段”、“解压的环境”都成为吸引青年人的卖点。 2009年6月24日,一名佛教僧人在五台山的一家商店购买小饰品。五台山位于中国北部的陕西省,寺庙繁多,僧侣们四处求道,信众挤满礼拜堂。(AFP/Frederic J. BROWN) 中国网络上有句话,叫“万物皆可开光”,这本是一句年轻人的调侃,却也反映出一部分现实。有报道称,当代人间佛教多元发展,寺院出现了一些新现象,如汽车开光、手机开光、烧高香、撞头声钟等。而这一些列操作引发人们对寺庙世俗化,商业化和官僚化的讨论。 2017年11月23日,中国国家宗教事务局、中宣部等12个部门发文,要求严禁商业资本介入佛教道教。有媒体发文称,禁令背后折射出,佛教道教等宗教场所存在的"黑寺庙"、"炒作'头香'"、"高门票"、"开设私人会所"等乱象。 北京,从胡同中的一户院落望向鼓楼。在北京二环内的胡同区中,隐藏着多座古代寺庙。(AP/Andy Wong) 在许多拥有大量古寺或寺庙遗迹的城市中,一些受保护的历史遗产也被商业化甚至“私人化”。 有媒体报道,在北京距离故宫几条街的地方,有两座寺庙——嵩祝寺和智珠寺——已经被变成了高端会所和私人餐厅,用来招待一些挥金如土的中国人。作为行政和宗教公共场所,却有小寺院和寺院被围困,不准居民和游客进入。 2017年7月30日,河南省登封市少林寺举行的首届“少林七十二式”武术比赛中,年轻的少林僧人在石锁旁观看。(AFP) 许多寺庙都会有其直属或冠名的武术学校,作为寺庙的一大收入来源。据报道,在巅峰时期,中国的武校,武馆等曾达到12000多所,它们中绝大部分在河南,山东,河北等地。 许多被家长或老师认为是“问题儿童”的青少年甚至幼童,被以“矫正”和“文武双修”的名义送往寺庙旗下的武术学校学习。有媒体报道,武校体罚学员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武校学员受伤甚至死亡的事件层出;甚至有新闻爆出,一间河南嵩山叫做“少林达摩院”的武校教练在教室当众性侵只有9岁的女童。 2018年10月1日,河南一间寺庙中,僧人在早晨举行升旗仪式。(REUTERS) 似乎,中国官方对寺庙的干预和管辖已经触及各各方面,尤其在习近平的任期内,中国加强了对宗教的控制,佛教寺庙也不例外。有媒体称,虽然中国共产党承认中国有数百万信徒,但它的官方路线是,宗教必须具有“中国特色”并适应“现代化社会主义社会”。曾有媒体爆出新闻,福建省福鼎市灵峰寺名誉方丈、山西省太原市慈航净苑住持印广法师在一场佛法讲学中,语寄四方佛子要“紧密团结在以习近平为首的党中央周围”,又要求他们“做毛泽东的和尚.....邓小平的居士”,引起了网民惊诧,舆论哗然。 2016年6月17日,中国广东省清远市某景区中,一群身穿泳装的女性与少林僧人一起练习功夫。(REUTERS) 陕西省白水县妙觉寺,一名僧人在警官的注视下参加为期一天的佛舍利归还仪式。(REUTERS / Rooney Chen) 在现代社会,寺庙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世俗化,并以不同以往的形态暴露于公共媒体上。而权力的压制下,金钱的侵蚀下,人们是否还能在这里找到片刻内心的宁静? 当今中国的佛教寺庙,不可名状,毋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