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气与十环帮传奇》上映后，华语观众都将焦点集中在梁朝伟，或者是对刘思慕的颜值评头品足。有一则没有太多人留意的消息却引起我注意，说电影最早定下的演员并非男主角刘思慕，也不是演绎反派文武的梁朝伟，而是饰演原创角色Kate的奥卡菲娜（Awkwafina）。 有人说，选择谁来当男主角也因应她的气质而定。相比起梁朝伟过份情深款款，掩盖了他扮演的文武本来的父权与霸道色彩，戏中 Kate 的出现，和英雄世界仿似格格不入。她的出现是为了吸引亚裔观众和上升中的女子力吗？ 奥卡菲娜以饶舌歌手出道，她在《别告诉她》的演出让她成为金球奖最佳女主角，对美国观众而言，银幕上真正熟识的脸孔其实是她。奥卡菲娜定调了电影的方向——《尚气》不只是一个以华裔为主角的电影，还展现了在影视作品中描述亚裔人种有多么不易。 美国影剧中的亚裔形象 若视《尚气》为一种文化商品，它在华文圈得到的回响比任何一部漫威电影的讨论都来得有趣。一方面是观众们对演员的熟识，像是梁朝伟、陈法拉、杨紫琼，甚至只是客串的元华。但要问《尚气》有没有改变亚裔在美国电影的形象似乎言之过早。 作为一部漫威英雄电影，《尚气》一开始给人的感觉是新鲜的。这是《黑豹》之后再一次以非白种人为主角。 《尚气》让观众们看到一位亚裔青年的日常生活：经过唐人商店，与好友唱K，这些元素都是亚裔的、甚至是平常美国青年的日常生活。 但当尚气开打了第一拳，充满东方色彩的奇幻国度模式就正式展开。神秘的地下拳击大会，后山隐藏的“十环帮”基地⋯⋯电影不难免俗地成为一部公式化的奇幻英雄成长电影，集合了流行亚裔影视作品的元素，观众也不难看到《卧虎藏龙》、《功夫》、《一代宗师》和日本动画《龙珠》、《千与千寻》的影响，但假设观众想看一位归化入美后的亚裔人景象，似乎只有头十分钟的描述。 虽然票房上成功的《我的超豪男友》证明了美国观众对亚裔美国人为主角的电影的接受度，不过《我的超豪男友》所讲述的亚裔被批评为只是奇观炫示过头的土豪自豪与自嘲，投射了中国经济起飞后，对亚洲地区过份丰裕的想像。 回望近年最能够走入主流视野的亚裔影视都是在串流上发生，近月爆红的《鱿鱼游戏》，似乎证明了非英语、亚洲作品可以有吸引世界各地观众的能力。以亚裔为主角的影视作品是否不必再强调神秘感，或者男性必然是娘娘控的形象？像是在奥卡菲娜编剧和监制，以纽约市皇后区为背景的电视喜剧《奥卡菲娜成长记》，以及刘思慕的成名作，扮演剧中韩裔家庭中大儿子的《金氏便利店》，都处处表现亚裔人的日常生活。 电影角色的功用 因此，讨论《尚气》时，更加不想落入电影是否辱华这个怪圈里。谈论辱华，只有是与不是，一切都会被简化、导向成中国视界下理解的问题。 《尚气》中梁朝伟饰演的反派角色文武，原型是“黄祸”恐惧下的文化产物“傅满洲”，曾引发“辱华”争议。电影在这方面非常小心，描写因得到十环力量长生不老的文武时，在电影中由梁朝伟刹有介事明言与傅满洲、以至电影世界的满大人割席。 电影无意深入了解傅满洲。这位一直以来作为象征白人对亚裔的歧视、对黄祸的恐惧的代表人物，在电影中被洗掉原罪。事实上傅满洲发展也不是铁板一块，更不要忘记，与傅满洲差不多时候出现，同样神秘的东方侦探陈查理，代表了西方人对东方智慧过份美好而有所误读的想像，他与傅满洲各自在美国流行文化中，扮演了对东方想像正反两面的虚构角色。 假如读者是资深美国漫画迷就会知道，被搬上大银幕的一众漫威英雄，大多是冷战时代诞生产物，好比早期的铁甲奇侠（Iron Man）在1963年出现时，有浓烈的反共产主义色彩。 这位原本在漫画世界只是二线的角色，到 2008年因电影票房爆炸后由如重生一样受到重视。事实上，漫画在不同时期，都会为角色建立一套新的背书，像是最近引起谈论的《超人》漫画新连载便引入了双性恋的人设。因此我们可以将电影与漫画分开来理解。从这个小细节上，我们可以看见美国的大众文化对于种族、性别议题开始变得如何地小心翼翼。 种族元素之后 回到《尚气》，借鉴成龙到李安的电影元素，到现代美籍华裔的表面观察，除去商业作品的奇观需求外，《尚气》其实谈不上对亚裔有任何歪曲的诠释。前文中提及，电影不想让任何人有所联想的满大人，那个总令人感到困扰的傅满洲母题，不会单纯是为了考虑中国市场而已，就美国社会对于种族议题的敏感度，这种改变也会是一个重要考量。 当然，关于这个电影角色如何改造的解读方向不会只有一个。有趣的是《黑豹》或可借由黑人触及殖民主义和地缘政治以及在美国多年来反抗，这部亚裔漫威电影中借用的传统元素，全成为花俏的民间传说。 不过，剥开华裔种族元素表层，电影中对孝道、父子对立、善恶的认知与描写，骨子里对个人价值的肯定是西方的，令这部披着东方元素，关于身份、家庭冲突与成长的奇幻英雄电影，在无法摆脱某种样版之下，不至于陈旧与迂腐，亦是中国奇幻影视依然无法达到对角色的描述与深度。就像《黑豹》最动人处是反派心里一直记挂奥克兰小社区，那《尚气》是电影中能自然生成亚裔文化感性，与英雄电影看来无法结合的阴性描述。 一如尚气由一开始不承认文武给予他的任何身份，不愿要负起父亲的武力，而选择了代表包容和阴柔的母亲，电影并没有要我们视两者为对立。 尚气最后带上父亲手上的十环，以及母亲家乡中承传下来的功夫，这群亚裔似乎比任何中国影视创作，更明白承传不会只是来至某一方面，亦可两者所得。电影是否瞄准中国制作会丧失我们的敏感度，还是我们心里面都有种大中华的投射，正在压抑了对华裔和亚裔本身拥有多种源流及其复杂性。 （歪脑的专栏、评论和分析文章均属文章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
